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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敬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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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生突然觉得自己这八世人生都白活了。

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杀手会亲口告诉别人,自己是一个杀手的。

除非……

那个人是任务目标。

可夏生很明显不是。

原因很简单,那女人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继续陷入了昏迷。

也就是说,她实际上是想用这句话来说服夏生,让他来救自己……

这是,什么逻辑?

若是换个普通人,恐怕早就被她这句话给吓跑了,心肠歹毒些的没准儿还会补上两刀,以防对方事后来找自己麻烦。

好在夏生不是个普通人。

所以他只是站起身来,以一种无比忧伤的目光望向天空,由衷地感慨道:“真是蠢货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不远处的秦嫣听到这话,立刻满目警惕地问道:“你骂谁呢!”

夏生转头看了看秦嫣,眼中透露着某种同情的意味,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把她抬回车里吧。”

“什么?”秦嫣一愣,当即反驳道:“我们这一路已经是自身难保了,为什么还要带上这么个拖油瓶?”

夏生耸了耸肩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听说过吗?还是你觉得,我不像是一个会大发慈悲的人?”

秦嫣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你真的不像。”

夏生轻轻一笑,随即弯腰从地上拾起了那把血迹斑斑的匕首,开口道:“你知道在这世上,什么是最值钱的东西吗?”

秦嫣迟疑着没有开口,于是夏生接着道:“是人情。”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等康无为醒来后问问他,我相信,他也会这么回答的,否则,你以为他为何会如此不遗余力地巴结我?”

“那哪是巴结,那是康先生看重你……”

夏生摆摆手,将其打断道:“一个意思。在万福楼的时候,他帮我撑了腰,打压了肖家的气焰,为我省了不少麻烦,所以我欠了他一个人情,为了还这个人情,我承了你秦家客卿的身份。”

“后来在我老爹被人掳走之后,他虽然暂时无法确定我手中善字帖的真伪,却仍旧动用了你们秦家善堂的资源,帮我调查此事,于是我又欠了他一个人情,所以先前我教了他一剑。”

秦嫣皱紧了眉头,没有答话。

夏生笑了笑:“当然,这所谓的人情,是必须建立在对方有同样价值的基础上的,康先生认为我有这个价值,而现在……”

夏生扬了扬手中的匕首,说道:“我认为,一个能用得起肃风刃的杀手,也值得起我的这一份人情。”

秦嫣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人一定要这么算计来算计去的呢?就不能活得简单些吗?”

夏生神色微惘,片刻后说道:“相信我,曾几何时,我也希望活得简单些,可惜……”

顿了顿,夏生又拍了拍秦嫣的肩膀,叹道:“如果你日后想要成为善堂的接班人的话,这一步,始终是要踏出去的。”

说完这句话,夏生不再顿留,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向着马车行去。

秦嫣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终究只能苦笑着摇摇头,随即扶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女杀手,慢步回到了车中。

马车继续安稳地向前行进,而夏生在出发前所准备的药物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接下来,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夏生就已经给女杀手止了血,替她缝合了伤口,还敷了药,仔细地包扎了起来,如此利落熟稔的手法,让人不禁怀疑,他根本就是一个行医多年的老大夫。

这一幕落在秦嫣的眼中,立刻让她在对夏生的认知中,再度多了一层神秘感。

而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好奇心,永远是最致命的缺陷。

好在不久之后,女杀手便重新睁开了双眼,立刻打破了这种对秦嫣而言,尴尬而沉默的气氛。

对此,夏生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否则的话,他也不配被人称作是“活神仙”了。

女杀手的面色比起之前红润了很多,已经不再咳血了,但仍旧有些虚弱,她看着夏生,眨着一对长长的睫毛,认真地问道:“是你救了我?”

夏生点点头,笑道:“也是你运气好,虽然被人捅了一刀,却是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而已,否则,等不到遇见我们,你早就死了。”

女杀手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说了一句令夏生颇为意外的话。

“杀手七律之四,绝对不能欠陌生人的人情,恩公在上,请受我一拜!”

说着,女杀手竟然想要从车厢中站起来,夏生赶紧按住了她的肩膀,没好气地说道:“别乱动!我刚刚才给你缝合了伤口,要是再给崩开了可就麻烦了!拜不拜的等你伤好了再说。”

一旁的秦嫣却是笑道:“杀手七律?那是什么东西?”

女杀手撇过头,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秦嫣一愣,随即开口道:“我还没问你是谁呢,怎么你倒反问起我来了!”

女杀手横了秦嫣一眼,说道:“杀手七律之二,绝对不能向他人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

秦嫣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怒极反笑:“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挺有原则的杀手,可惜身手实在不怎么样,若不是遇到我们,恐怕早就葬身荒野了。”

闻言,女杀手不禁冷哼一声:“想套我的话?没那么容易!杀手七律之三,绝对不能向外人透露任务目标,以及委托人身份!”

秦嫣彻底败了,于是干脆懒得做声,转头看向满脸尴尬的宁征。

与此同时,夏生也正好开口道:“不管怎么说,你总得有个代号什么的吧,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女杀手转回头看着夏生,幽幽一笑,说道:“既然是恩公问起,自然不敢隐瞒,我叫孟琦。”

夏生顿时愣了。

原来,那传说中的,听起来很是厉害的杀手七律,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打破了么!

除此之外,孟琦这个名字,也实在太不像一个杀手了吧

凭良心说,这绝对不是夏生遇到的第一个杀手,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说远的,就说忘归林一役中,那个始终守护在九皇子身边的七月,便是一名非常合格的杀手。

听听人家这名字,七月!

多么有杀手范儿,一听就是大组织培养出来的人啊!

再看看眼前的这个女杀手……

孟琦。

这是个什么鬼!

好在夏生再怎么说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便回过神来,皱着眉问道:“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不过我们还有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法再帮你更多了,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会找个地方把你安顿下来,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孟琦眨了眨眼睛,疑道:“麻烦?我有什么麻烦?”

夏生一愣,指了指她胸前的伤口。

“哦……”孟琦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恩公是说这个啊,这跟他人无关,是我自己把自己刺伤的。”

“啊?”

“唔……事情是这样的,大约半个月前,我接了个任务,有人出了千两白银,让我干掉平南侯的女儿,可谁曾想,在任务过程中出了些岔子,我……失手了。”

秦嫣在一旁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说道:“根据你们那什么杀手七律,不是不能向外人透露任务目标么!”

孟琦毫不客气地回瞪了秦嫣一眼,没有搭理她,而是继续说道:“根据杀手七律之五,一旦接了任务,便绝不能半途而废,所以我又谋划了第二次刺杀行动,可这一次,却再次被一个不明来路的家伙给搅黄了……”

“呃……”夏生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即便他不想承认,但现实却在不停地告诉他,他似乎是看走眼了。

这个女杀手哪里是什么值得他相救的高手,根本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啊!

而孟琦的声音还在继续。

“没想到,对方也是大有来头,竟然是白衣胜雪,棠熙熙!”

夏生轻轻挑眉,看了看秦嫣和宁征,发现这两人也是一脸的茫然,显然跟他一样,都对于棠熙熙这个名字无比的陌生。

“这跟你刺伤了自己有什么关系?”

孟琦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既然得知了要保护目标的是女侠棠熙熙,那我哪里还有机会得手?当然就只能放弃了。”

听到这里,夏生已经快要吐血了。

不是刚刚才说了,一旦接了任务就不能半途而废的吗!

“可我想着,若是就这么回去了,恐怕不太好交代,于是干脆狠下心来,准备装成重伤的模样,博得师父他老人家的同情,可没想到,大概因为是第一次见血吧,导致我有些紧张,不禁下手重了些,差点儿就真的没命了!”

夏生彻底无话可说了,现在他只想赶紧把这家伙赶下车去,该干嘛干嘛去,遇到这么个家伙,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啊!

一个第一次见血的杀手。

一个第一次出手就险些把自己送到阎王爷那儿去的杀手。

一个把杀手七律倒背如流,却从来没有真正遵守过的杀手。

夏生觉得,如果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一定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霉运……

所以在下一刻,夏生就倒了血霉了。

因为孟琦突然开口道:“我看恩公医术了得,而且为人光明磊落,不如从此以往,我便跟着恩公吧!”

“呵呵呵呵……不用了,真的不用……”

孟琦坚定地握紧了夏生的手,脸上迸发着大义凛然的光芒,说道:“恩公不必客气!正所谓,救命之恩大如天!以后只要我孟琦活着,就绝不会让他人伤害恩公半根寒毛!”

夏生嘴角一抽,正欲言辞拒绝,却发现孟琦一把握住了旁边的匕首,横在了自己脖颈之侧。

“反正孟琦这条命是恩公的!若是恩公不答应,那孟琦只能把这条命还给恩公了!”

此时的夏生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让你乱救人!

让你不听劝!

夏生虽然自认不是一个仁慈之人,但他也不可能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自尽,而且是为了这么一个荒诞的理由。

最关键的是,他相信,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女杀手,恐怕真的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于是他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

闻言,孟琦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怕道:“杀手七律之首,自身的生命安全永远在第一位,刚才差点就破例了呢!”

对此,夏生只能用沉默来表示心中的郁结。

什么叫破例!

你破的例还少了吗!

然而,便在这个时候,秦嫣的声音也随之响了起来:“你疯了!难道你真的准备一路上带着她?”

夏生叹了口气:“不然能怎么办?”

秦嫣毫不客气地回应道:“要我说,就该立刻把她扔下车去,让她自生自灭!”

孟琦当即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却并没有看向秦嫣,而是对夏生说道:“恩公,这个臭婆娘是谁?竟敢对您这么说话!要不要我杀了她!”

夏生只能哭笑不得地回道:“她是我朋友,如果你以后真的要跟着我,便不得对她无礼。”

孟琦点点头,又问道:“那要不要我有礼貌地杀了她?”

夏生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女杀手不仅脑子有问题,而且智力也有问题,于是他只能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不准杀……”

“噢,好的。”

至于秦嫣,则脸色发怔地看着这一幕,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接着说什么好了。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马车突然一个急刹,众人一个重心不稳,纷纷险些摔倒在地,随即那个赶车的小伙计再度捞开了门帘。

“各位,前面就是黑水镇了,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日便在黑水镇留宿?”

夏生看了看尚未醒来的康无为,对着伙计点了点头:“好,进镇吧。”

于是马车重新上路,可同一时间,孟琦却悄悄地贴到了夏生的耳边,低声道:“恩公,刚才让您受惊了,那个赶车的伙计,要不要我杀了他!”

夏生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沉声道:“不准杀!”

夏生一行人的运气很好。

或者说,至少从现在看来,太子的手暂时还没有伸到黑水镇中来。

既没有人在城门口进行太过严苛的盘查,也没有人在城内拿着夏生的画像四处搜捕。

马车顺利地驶进了黑水镇,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宁征却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按理来说,黑水镇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镇,既不是贸易中心,也不是边境港口,这里并没有什么稀缺的矿产资源,更不曾盛产某种灵兽,为何会出现这么多的外来人口?”

秦嫣一手捞开窗帘,打量着路上过往的行人,疑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本地人?”

宁征摇摇头:“黑水镇之所以叫黑水镇,便是因为在镇子旁有一条波澜壮阔的黑水河,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呢,在这黑水镇中几乎所有的居民,常年都是靠捕鱼为生的。可你看看这些人,哪里像是渔民?”

秦嫣眉梢微挑,正准备继续问些什么,却见得夏生摆了摆手。

“不管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都与我们无关,不要多生事端,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了。”

正说着,负责赶车的小伙计从远处跑了回来,对夏生道:“夏公子,前面有家客栈,还有两间上房,您看……”

夏生点点头道:“先要下来,大不了等你们几个安顿好之后,我再去找个别的地方住,实在不行我们几个男的挤一挤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好嘞。”

小伙计又风风火火地跑走了,秦嫣却当即反应了过来,惊声道:“你不会要让我今晚上跟她住一起吧!”

闻言,孟琦也轻声嘀咕道:“我还不想跟你一起住呢。”

夏生只能无奈道:“出门在外,讲究不了那么多了,若是一会儿还能在其他客栈找到多的房间,自然是最好,不过看今天这情况,恐怕不太乐观……”

说着,夏生也不禁看向了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外乡人,轻轻皱起了眉头。

不多时,秦嫣、孟琦、康无为,以及小伙计四个人,率先住进了长水客栈中,嗯,当然,还有蛋蛋。

康无为虽然是自己走下车的,但目光仍旧呆滞,神色也有些木然,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

夏生安排了小伙计专门负责照顾康无为,至于秦嫣和孟琦会不会因为对彼此看不过眼,从而把整座客栈给拆了,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夏生与宁征出了长水客栈,准备找个其他落脚的地方,却无奈发现,这是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

正如宁征之前所说过的那样,黑水镇原本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镇子,镇中总共只有两家客栈,另外一家已经客满了,除此之外,他们唯一所剩下的选择,便是留宿花楼。

对夏生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他很怀疑,秦嫣会不会为此而买单。

不过宁征倒是提出了一个新的解决方案,便是找当地渔民的家中借住一晚。

当然,宁征的打算是他自己和小伙计住在外面,夏生则与康无为住在客栈中。

对于这样的安排,夏生并没有什么异议。

于是两人就此改变了策略,开始在镇中寻找当地的渔民打听情况。

不曾想,这对于黑水镇的居民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早在宁征和夏生之前,就已经有很多外乡人来问过了。

一开始的时候,镇上的渔民们还有些警惕,不太愿意家中莫名住进这么多陌生人,可这样的情况很快就改变了,原因很简单,那些外乡人愿意给钱。

虽然给的钱没有住客栈的旅费那么高,但对于渔民们来说,也的确是一笔额外的收入了。

所以在不到五天的时间里面,几乎整个黑水镇都被外乡人给挤爆了。

闻言,夏生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可以找到地方住了,如果秦嫣和孟琦真的水火不容的话,将她们分开也是好的。

可同时他也觉得有些忧虑。

看起来,这个黑水镇涌入大量外乡人的情况,比他和宁征所预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虽然暂时他还想不出个中原因,但冥冥之中,夏生却感到了一些不妙。

事有反常,则必有妖。

“李伯,你说的这些情况,大概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负责给夏生和宁征提供住宿的李老伯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一个多星期之前的事儿了吧。”

夏生接着问道:“那个时候,镇上有出什么大事儿吗?”

“没啊……”李老伯摇摇头:“所以说这事儿才奇怪呢,咱们黑水镇啊,往常除了来收鱼的伙计,还有打马路过的游人,便极少有人会来了,也不知道这是咋了,突然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夏生点点头,将此事暗暗记在心中,向着宁征使了个眼色。

宁征见状,不禁慢了半步,走到夏生身边,低声问道:“您不是说,不要多生事端么?”

夏生目色微沉,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心中有些不安,你再去镇上找其他人打听,我一个人跟着李伯去看房子就行了。”

宁征只能点了头:“是。”

片刻之后,夏生跟着李老伯来到了黑水镇东边的一片民房中,没走多远,便进到了一个宽敞的院子中。

院子中间还晒着渔网,旁边的竹竿上挂着一些腌过的鲤鱼,正在随风轻荡。

夏生并不是来到李老伯家的第一位外乡客人,至少入目及处,他就已经看到了五个人,四男一女,不论从他们的外貌还是服饰来看,都不是本地人。

四个男的里面,有两个年纪与李老伯相仿,都是大约六七十岁的老人家,除此之外的三个人似乎是一家子,小男孩儿正坐在地上玩儿泥巴,而那对夫妻则有说有笑地站在一旁,在院中支起了一个炉子,像是在熬着鱼汤。

便在夏生走进院中的同一时间,五个人纷纷抬起头看向了他,眼中大多是好奇,还带着一些理所当然的警惕。

而夏生则死死地盯住了那个玩儿泥的小男孩儿,慢慢眯起了眼睛。

当一个人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面对一群陌生人的注视的时候,他最先会看向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或许对于不同的人来说,会有不同的答案。

有的人会率先注意到外表抢眼的俊俏小生,或者漂亮姑娘,有的人会最先发现体型突出的高个子,或者胖小子,还有的人会第一眼看向这群人中最核心的那个领袖型人物,比如阵中的大将,或者身着锦衣玉服的达官贵人。

此时夏生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儿并不符合这三个条件。

可夏生仍旧第一眼就看向了他。

那是因为夏生有着自己独特的评判标准。

他会最先看向那个他认为最危险的人。

而这个看起来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便是夏生认为五个人中最危险的那一个。

对方的身上有一种令他极为忌惮的感觉,还有一种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的味道,那是一种来自死亡和鲜血的阴冷。

可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孩子,为何会带给自己这样的感觉?

夏生不知道。

但他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

而也就在夏生目色凝重地看向小男孩儿的时候,小男孩儿也在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有些淘气的原因,男孩儿的衣服上全是泥渍,看起来脏兮兮的,小脸也被糊成了小花猫,但仍旧不难看出,这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孩子。

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胖嘟嘟的腮帮子,再加上那欢乐活泼的笑容,都使得他看起来无比的可爱。

一点儿也不像是什么危险的人物。

更别说是能让夏生这种活了整整九世的老妖怪忌惮的存在。

夏生并不认为是自己产生了某种错觉,他只是在犹豫,既然自己已经提前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那么,要不要及时避开?

还不等夏生做出抉择,一道人影便率先站了出来,拦在了小男孩儿的身前,成功阻挡了夏生的视线。

是那对年轻夫妇中的女人,也就是小男孩儿的母亲。

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同一时间,男人也走到了李老伯的面前,脸上似乎带着些不满,开口问道:“李伯,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个院子我包了,您怎么还带着人来啊?”

正说着,其中一个年纪与李伯相仿,长得高高瘦瘦的大爷也走了过来,帮腔道:“是啊,是啊,老李,你这可不厚道啊!”

直到此时,夏生终于将注意力放到了这另外四个人的身上。

一看之下,夏生心中的疑虑更盛。

因为这四个人里面,竟然有三个,与刚才那小男孩儿一样,身上带着一种阴冷的寒意。

仿佛与生俱来的一般。

唯一的例外,是站得离夏生最远的那位老大爷。

也正是因为其特殊性,令夏生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于是,他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对方的身上虽然穿着粗布麻衣,手中拿着做工粗糙的烟杆,行为举止看起来与一位村野老农无异,可夏生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才会有的审视。

除此之外,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烟草味,也足够让夏生判断出,那并非是什么粗制滥造的,市面上随处可见的便宜货,而是一种价值连城的盛贵草!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可夏生并不准备搅进这团浑水中,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宁愿换个地方住,也不打算跟这群来历不明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尤其是那个笑得天真无邪的孩子!

可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那个孩子的父亲突然来到了夏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子,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滚吧!”

说着,对方伸手一把抓住了夏生的领子,猛地向后一推。

可夏生却仿若脚下扎了根一般,稳稳地站在了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见状,男人目色微惊,却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向前迈了半步,恶狠狠地对夏生说道:“我最后再劝你一句……”

男人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夏生已经如闪电般伸出手,死死地扼住了对方的手腕,轻轻一掰,便使其发生了超过九十度的弯折。

男人吃痛之下,身子情不自禁地向下沉去,单膝跪倒在地,却死死地咬住了牙关,不曾发出半声惨呼。

与此同时,场中唯一的女人突然开口说道:“这位公子,若你真的一定要住在这里的话,我们也并非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只希望你先放了我夫君。”

夏生淡然一笑,随即松开了手,轻轻向前一推,男人重心不稳,彻底摔倒在地上,但他很快便爬了起来,口中长啸一声,作势便要继续朝夏生扑上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女人的声音却又一次及时响了起来。

“靖哥!回来!”

男人在听到妻子的声音后,终究还是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但他眼中的怒火,却仿佛能将夏生烧成灰烬。

他并没有走回到妻子身边,而是就站在距离夏生不到一丈的地方,涨红了脸,恶毒地盯着他。

眼看一场冲突就此消弭于无形,一旁的老大爷也赶紧对李伯说道:“行了,行了,老李啊,既然你都把人给领这儿来了,那就让他住下吧,没什么别的事儿的话,你这会儿帮我去镇子上买袋烟草回来吧。”

闻言,李老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点着头道:“行,程老弟,还是你通情达理啊,这袋烟我请了,就算是老朽给你们各位赔礼道歉啦。”

说完,李老伯又对着夏生歉然一笑,随即转过身,走出了门外。

夏生站在原地没有动,但他身上已经燃起了一层明媚的橙色灵光,穷桑的虚影自他身后若隐若现,似乎随时会破灵而出!

面对一位货真价实的修行者,而且是堂堂灵师巅峰境强者,如果是普通人,肯定会被吓得手足无措。

尤其他们刚刚得罪了夏生。

可事实却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并没有因此而生出半点意外,眼中更没有丝毫的惶恐。

程姓老者慢步走上前来,与那年轻男人并肩而立,对着夏生和善地笑了笑,开口道:“这位公子,老夫是裁决司的程立德,不知公子可否给老夫一个面子,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夏生抬眼看着程立德,也不禁笑了:“你的面子,很值钱吗?”

夏生的这句话刚一出口,场中的气氛便骤然凝结了,被称作“靖哥”的男子面色急沉,腕间一道斧型图符顷刻亮起,那幽绿色的光芒映在夏生的身上,仿若一片致命的山蝎花。

就连先前当夏生将他摔倒在地的时候,也未曾见其表现得如此暴烈!

而让人最意想不到的,却是他的实力。

武王!

“找死!”

靖哥暴喝一声,随即自手中幻化出了一柄短斧,狠戾而决绝地朝夏生当头劈下,丝毫不留余力!

可与此同时,夏生看向他的目光,便如同片刻之前他们看向自己的那样。

无比的平静。

一点也不意外,更没有半分的恐惧。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不避也不退,掌心中却已经暗暗握住了一个小瓷瓶。

那是在离开白马镇之前,他在后山配出的剧毒。

也是他在面对高境界修行者的时候,最行之有效的保命手段。

可直到最后一刻,夏生手中的毒也未曾抛出。

靖哥的斧刃也并未真正的落到他的头顶。

而是悬在了其上不到三寸的地方。

因为有一只手,轻轻扼住了靖哥的手臂,生生止住了其下坠之势。

程立德。

程立德脸上的笑意依旧,丝毫未曾因为夏生的那番问话发生改变,只是他看向夏生的目光中,已经多了一抹深意。

“不瞒公子,老夫的面子,真的很值钱。”

程立德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因为他原本所说的便是一个事实。

但谁曾想,夏生却并没有接话,而是突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先前说,你是裁决司的人,是吗?”

程立德微微颔首,以表肯定。

然后他听到了夏生的第二声问话。

“那你知道,我是哪里的人吗?”

闻言,程立德不禁轻轻挑了挑眉,因为这原本就是他问出来的第一个问题。

他问的是,夏生是谁派来的。

而现在夏生在反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的人。

两者有区别吗?

至少在程立德看来,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他做足了礼数,含笑开口道:“还请公子明示。”

夏生的回答很简单,他熄灭了体外灼灼燃烧的明橙色光芒,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道金黄色的霞辉。

下一刻,一把纯粹以武气凝结而成的短剑自他手中慢慢浮现出来,然后他执剑向着空中轻轻一撩,一片火光凭空乍现,狠狠地轰在了靖哥的短斧之上,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颤鸣。

不过夏生只是武将初境,而靖哥却是武王境强者,两者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所以这一剑,并未对靖哥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迫使其手腕微微偏抖了三分,便再无他效。

可夏生的意图,也并非是为了靠这一剑击退靖哥,而是在向程立德表明某种身份。

他相信,既然对方能够在不激发武气灵意的情况下拦住靖哥……

便一定会识得此剑!

对夏生来说,这并非是他此生所见的所有剑法中最精妙的,也不是最强大的,若是与白焰剑阵比起来,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这一剑却是最适合在此时施展的。

因为这并非是来自他前八世的记忆,而是在数日之前的时候,他偶然见到的。

果不其然,便在程立然看到那片火光的同一时间,就已经将剑法的名字脱口而出。

“燎天剑!”

这一次,程立然脸上的微笑终于消失了,他认真地看着夏生,开口问道:“康无为是你什么人?”

是的,这一剑,便是当初在万福楼的时候,康无为希望让夏生加以改进,让他战胜同阶灵皇的燎天剑!

却不曾想,时至此时,竟成了夏生的一道伪装。

夏生并没有正面回答程立然的问题,而是自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开口道:“我是善堂的人。”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夏生并没有说谎,因为善堂原本就是他在五百年前创立的,只是经过五百年的风雨洗礼后,今日之善堂,早就已经不是他的善堂了,故人多已西辞,知道他与善堂关系的人,现已寥寥无几。

五百年的时间,足以让这个世界面目全非,所以夏生并不知道裁决司是什么地方,但他很明白,至少善堂的地位不会比裁决司低就是了。

这也是夏生在这段时间里面,想到的最好的,全身而退的办法。

而且就算不提五百年前的事情,如今的他,也的确是善堂客卿,比如他手中的这块令牌,便真的是康无为给他的。

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真的有一天会用到罢了。

程立然的眼睛很毒,既然能够一眼认出燎天剑,自然也能一眼识别出善堂令牌的真假,更能从令牌的品质上看出对方在善堂的地位。

竟然是客卿!

这一讯息,比他得知夏生是一名修行者,除了是一名灵师外,还是一名武将更加震惊。

不过再看看夏生的年纪,似乎也就释然了。

于是程立然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大家都是一家人啊!”

与此同时,靖哥也张大了嘴巴,主动撤去了体外的武气光芒,眼中还带着一些恼意,抱怨道:“搞了半天是善堂的人,早说不就完了嘛!”

这一次,便轮到夏生心中大惑不解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转而道:“你们,真的是裁决司的人?”

程立然无奈道:“看你的年纪,虽然身为善堂客卿,但恐怕对很多事情还不了解,没听说过我们的名字也实属正常,只是不知,小兄弟你此番前来黑水镇,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跟着家里面长辈来的?”

夏生心中冷笑一声,回答却是滴水不漏:“此番我家大小姐游学归来,我与康大人是负责护送小姐回京的。”

“哦?”程立然似乎有些意外,继续问道:“如此,他们为何没跟着你同来?”

夏生摇摇头,突然笑道:“这涉及到我善堂私事,请恕我不便回答,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此番所保护的那位大人,究竟是谁?”

说着,夏生转过头,看向了远处那位拿着烟杆的老人家,目色中透露着某种玩味的意思。

可谁曾想,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那位老人身后的石屋,便突然塌了。

漫天尘烟中,一道翠意盎然的光箭自屋中疾驰而至,直刺老人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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