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华搬过一张靠背椅,扶骆牛仔坐好，然后坐到矮凳笑着说：“骆伯，条件说完了吗？”
骆牛仔想了会说：“说完了。”
曾华面显真诚说：“骆伯，能耐心听我解释吗？”
骆牛仔偏头侧脸，烦躁不屑：“没耐心，简短讲。”
“好，骆伯，我问你答就行，”曾华爽快说，“这山塘是你自家的吗？”
“不是。”
“是谁的？”
“龙板村集体的。”
“你承包山塘合同期限是多少年？”
“十五年。”
“每年承包费是多少？”
“每年一千块。”
“你哪年开始没交承包费的？”
“前年。我因为生病花钱，所以没交。村里同意的。”
“哪个同意的？有证明人吗？有签字吗？”
“这，这……”骆牛仔张口结舌，面色愠怒，“曾华，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曾华从衣袋里拿出两张纸，抖了抖，正色道，“骆伯，这是你和龙板村两委签定的骆家坝山塘承包合同。合同第三款第二条明白无误写着：凡承包方不按时交纳承包费，发包方即村里随时可以中止合同，所造成的一切损失概由承包方负责。”
骆牛仔愣了会，突然出人意料地跳起，出手敏捷，抢过纸张，刷刷几把撕过粉碎，然后撒向鱼塘，哈哈狂笑：“曾华，合同在哪？我没看见啊。”
曾华微眯着双眼，无奈地摇摇头，感到又好气又好笑：“骆伯，我有那么智障吗？那只是合同复印件，你要撕多少有多少，只要你有力气。”
骆牛仔听罢，急忙捡起几块碎片细看，然后重重地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半晌才说：“曾华，合同原件在哪里？”
曾华拍着外套衣袋说：“当然在这里。”
骆牛仔强词夺理：“这个合同是霸王合同，条款是霸王条款，我从来都不认可。”
“霸王合同？霸王条款？骆伯，你整整履行了合同十二年，今天才说是霸王合同，你不感到你才是太霸道了吗？”曾华强势回应，“白纸黑字，条款合法合理。合同上有你的签字手印，由不得你不认账。”
此时，严昊的手机陡然响起，他一看来电显示，立即走到旁边接听，简单说了几句后，面色凝重来到曾华面前，张口欲言，又戛然而止。
曾华见状问：“发生了什么事？”
严昊犹豫开口说：“村里一个五保户老人上山砍柴，摔断了腿，需送县医院接骨治疗。”
曾华立即说：“还不快去，救人要紧。”
严昊吞吞吐吐说：“曾书记，您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刘镇长临走时，再三叮嘱，天塌下来都要我陪着你。”
曾华眼睛一瞪，严厉地说：“老人错过了最佳接骨时间，就会落下终身残疾。这里是柏城镇，不是龙潭虎穴，安全得很。立刻马上，不准啰嗦，快走！”
严昊望着曾华坚毅的面孔，一咬牙，骑上摩托一溜烟离开了。
骆牛仔不久缓过神来：“曾华，你狠，我认栽。鱼苗钱你准备怎么赔？”
曾华不假思索说：“根据山塘承包合同，村里立即收回山塘。你霸王硬上弓，擅放鱼苗，损失自负。”
骆牛仔脸红脖子粗，大声说：“不行，坚决不行。老子放了鱼苗，国家就该赔偿，否则杀了我的头都不行。”
曾华想了会说：“好，我退一步。明天放水干塘，看有多少鱼苗，我请县水产部门的人来估价，适当予以补偿。”
骆牛仔不依不饶：“不行。我俩今天就谈好，塘我自己干。”
曾华问：“骆伯，我用脚趾头都能猜明白你放了几条鱼苗。说吧，多少钱。”
两人经过一番激烈争论，最后骆牛仔将三万块鱼苗补偿款降到了两千元。曾华不置可否说：“骆伯，我回去开会研究后，明天答复你。”
尔后，曾华用脚步丈量看护房屋一圈，拿起房前一块老砖，轻轻用力一掰，老砖应声而折，有理有据说：“骆伯，你这老房子深9米，宽11.6米，计104个平米，严昊他们按112个平米计价，够宽松了。”
“我曾在建筑工地打过暑假工，来之前也在网上查过资料。看护房屋是12墙，砌一个平米要64块砖。这砖是典型的雄黄砖，十年前二十块钱一桶。每平米砌墙的成本价不超过六十块钱。按地面平米计算，成本价不足一百块。骆伯，你这座房子的成本价满打满算就是一万块，国家补偿四万五千块，够仁义了。”
骆牛仔一愣一怔，呆呆地望着曾华，心想，这个曾华看着年轻，不谙世事，却精明得很，一分一厘都蒙骗不过，不来绝招是不行了。于是，骆牛仔阴沉着脸说：“曾华，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曾华摇摇头：“骆伯，对不起，没有。”
骆牛仔心一横，瞪着三角眼，匪气十足地说：“曾华，房子是我的，你们不赔三十万，我就不拆，引水渠就搞不成。我知道你们的工期只有半年，我日夜守在这里，看谁敢动蛮的？看谁耗得起？我七十多岁的老骨头了，我死给你看，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我大儿子是退伍军人，侵占军人房屋，闹出人命，哪一条都让你们个个没有好下场。”
曾华收敛笑容，耐心劝道：“骆伯，宁山有句俗语：吃饭吃米，讲话讲理。你这样胡搅蛮缠，影响全镇经济发展，人民致富，是违背天理良心；恐吓威胁，敲诈国家钱财，是违法犯罪。”
骆牛仔蛮横地说：“曾华，你少给我讲大道理，没用的。我的字典里只有钱。我不讲理，你奈我何。我不讲法，你抓我呀。”
曾华再也忍不怒火了，一字一顿说：“骆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依法征迁，依法赔偿。这房屋的地基是骆家坝集体土地，你两年未交山塘承包款，村里有权中止合同。你强占集体土地，赖着不拆房屋，根据有关法律法规，我们可以依法强拆，一分不补。何去何从，任你选择。”
骆牛仔拿着一根木棒，指着曾华咆哮道：“大黄，咬死他！”
恶犬狂吠着，恶狠狠地扑上来。曾华顺手抄起矮凳向狗头砸去，正好砸中恶犬脑门。恶犬惨叫一声倒地，浑身抽搐几下，然后爬起来，惊恐地望着曾华，夹着尾巴跑了。
骆牛仔指着曾华骂道：“好你个狗屌出来的曾华，敢行凶欺侮老人，老了要到北京上访告你。”
曾华从兜里拿出手机，正气凛然说：“骆牛仔，我们刚才的对话都录了音，孰是孰非自有公论，由不得你混淆黑白，颠倒是非。”
“你敲诈勒索国家不成，恶意上访，根据国家上访条例，我随时可以依法抓你。”
骆牛仔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声嘶力竭地咆哮道：“曾华，你录了音又能怎样？我一个农民，死都不怕，还怕你一段录音？我就恶意上访你又能咋的？我随时都可以和你拼命。我一条烂命换你党委书记的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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