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余饭后，街头巷尾，往往是八卦新闻的发源地，老人、女人是主力军，机关单位也概莫能外。
老人们很快抛弃了烦恼和不快，逐渐聚拢过来，竖着耳朵，目不转睛望着邓雪松，津津有味地听故事，生怕漏掉一个细节和字符。
邓雪松停顿半刻，微闭双眼，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随后语气平缓说：“我被暂停职务后，闲赋在家，无所事事，倒也乐得清闲自在。我老婆却颇感不公，背着我去找阳小兵说情。阳小兵答非所问，扯东道西，直夸韩国影星金喜善胸前挂着的tcl手机，说小巧玲珑，造型别致。听话听音，我老婆咬咬牙，买了一台2400多元的tcl手机，送到阳小兵府上。阳小兵毫不推辞，笑吟吟收纳了。”
宋若雪惊呼一声：“天啦，我老公正科级，那时每月的工资还不足800元呢。”
“没脸没皮，天下无敌，”邓雪松既愤怒又感慨说，“纪委常委郑珍飞则暗示我老婆，有一款护肤产品效果极佳。我老婆哪不知她的弦外之音，忍痛花了1600多元，买了这款护肤品送她。”
“真的是蛇鼠一窝，”周良生满脸怒容骂道，“他妈的，这群办案人员是借案勒财。”
“仅此倒都罢了，”邓雪松讥讽道，“年底，县纪委研究并报县委同意，给予我开除党籍、行政撤职处分。”
“收财不办事，”周良生愤愤不平说，“阳小兵、郑珍飞比香港影视剧中的黑社会头子都黑，黑得出水！”
“邓镇长，你吞得下这口气？”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邓雪松脸上红潮涌动，情绪激昂，“我本心归佛性，没想阳小兵竟然仍顶格处理。当然不服，就收集人证、物证和单位证词，于2004年初上诉至市纪委。市纪委案审理领导稍稍看了材料，就对人说：‘宁山县纪委有人搞老邓的出息。’”
周良生说：“案审室的工作人员都是办案老手，一眼看破，一针见血。”
邓雪松不疾不徐说：“2004年底，市纪委复核决定，宁山县委及县纪委对我处理证据不足，决定将给予的行政撤职处分改为行政记大过处分，并建议将原给予我的开除党籍处分改为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宋若雪拍手叫好：“人间自有正义在。”
邓雪松睥睨宋若雪一眼：“我们还是太年轻，不知人心之险恶。”
宋若雪疑惑说：“市纪委都下文纠错了，县纪委应该立即执行。邓镇长，怎么还会生变故吗？”
周良生说：“若雪，少插话，静心听老镇长说。”
邓雪松心愤难平：“阳小兵抓住我不合规合纪的招待费，挟私报复，还情有可原。”
“我接到市纪委的复核决定后，都打点好行装，准备上班，以实际行动纠正错误了。”
“谁知县纪委心怀不满，阳奉阴违。他们是2005年元月份接到市纪委复核决定的，但就是拖着不报县委批准，直到2005年底，才报县委研究。2006年2月份才通知我更改处分决定。”
老人们听后都感不公，痛骂声四起：“他妈的，这不变相整人吗？”
“阳小兵们不敢抓像杨灿青等真正的腐败分子，却对正直善良的人们大动干戈，不弄死不罢休。”
“搞人时雷厉风行，纠错时无故拖延，就是要把邓镇长折磨得心如死灰。”
邓雪松神情暗淡，语调低沉：“从此以后，我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对组织不再抱有任何奢望，自甘沉沦，仿照其他受处分的干部‘吃空饷’，拿着民脂民膏，游手好闲，成了一个行尸走肉、混吃混喝等死的废物。”
邓雪松犀利的目光环视周围，和颜悦色说：“我回答了大家的疑问，不知大家是否理解我真正的用意？”
周良生站起身来，紧握拳头，昂着头大声说：“古戏有窦娥含冤赴刑，今有邓镇长六月飞雪。做好人难，难做好人！”
“是啊，邓镇长‘吃空饷’理所应当。”
“换着是我的话，就背刀砍人了！”
“邓镇长如此冤屈，谁还不理解，岂不是木人石心吗？”
“谢谢兄弟姐妹们，”邓镇长神情一顿，先起身弯腰，双手合十致谢，随后抬着头，声音宏亮说，“但你们没有一个人理解我。”
“曾书记的当头棒喝，骂得痛快，骂得及时，让我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老人们哗然，纷纷表达自己的情感。有人嗤之以鼻，轻声嘲讽：“曾华耍老套路，胡萝卜加大棒。我才不吃这一套！”
有人轻视说：“曾华打悲情牌，以他父亲的故事煽情，引我们上当。”
有人附和道：“曾华想逼我们上班，又不敢明目张胆，才想出这阴招，替他曾华卖命，我们可不能上当！”
周良生稍有顿悟，大声说：“我看曾书记情真意切，没有耍花花肠子。”
邓雪松淡淡说：“良生说得对，大家说的也没错。”
大家满脸错愕：“我们和良生针锋相对，怎么能都对呢？”
邓雪松耐心开导说：“曾书记先表扬我们，这是胡萝卜，千真万确。后面毫不留情批评我们，这是大棒，毋庸置疑。”
“蒋厚进当年对我也想用这招，他说了一小半，我就毫不客气顶撞他，抨击他，当面让他下了了台。”
“因为他不配！”
邓雪松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大家‘吃空饷’的理由无非如下：受组织处分处理。单位用人不公，仕途受挫，职称晋级受阻。”
“但曾书记有资格对我们抡起大棒。你见骑摩托车下乡的党委书记吗？本世纪以来，我从未见过！”
“你见过为疏浚桐漯河道，卖书记专车筹资的吗？我活了五十多年没见过！”
“曾书记短时间内，处理了贪婪的邝难宣，压制了蛮横的李学针，处分了人渣‘牛魔王’。他们哪个不是人人恨得咬牙切齿，诛之而后快之徒！这仅仅是你们认为的官场之争、权力之争吗？”
“曾书记几天内就找到了柏城镇经济发展的钥匙，打通扩大烤烟种植的脑梗阻。我自视甚高，凭心而论：我没这个本事。”
“曾书记身先士卒，冲锋陷阵，高喊‘跟我上’！我们这些‘吃空饷’的逃兵有资格对他抡大棒评头品足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邓雪松不急不躁，真情实感说，“将心比心，心比金坚。”
“我刚才自揭伤疤，是渲泄不满，发泄怨恨吗？是博取大家的同情吗？”
“十多年前，我闭口不谈。十多年后，伤疤已脱，再说有何意义？”
邓雪松扬起拳头，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曾书记就是我的偶像。我邓雪松敢想敢为，士为知己者死。我要折断鱼杆，遣散狐朋狗友，再次打点行装，重回工作岗位，主动申请到汪头村去当第一书记或者当驻村干部，用我的余生为柏城镇的振兴作出力所能及的贡献！”
“相比我的屈辱，你们的委屈算什么？我能重新再来，你为何不能？”
“但人各有志，大家如何抉择，我无权干预。如浪子回头，我们还是兄弟姐妹，把酒言欢。如死不悔改，道不同，不足与谋；言不合，不足与谈。我们从此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老话说得好：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我奉劝一句，我们是国家工作人员，拿着民脂民膏，‘吃空饷’天理不容。”
周良生抬起白花花的头，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他攥紧拳头，毅然决然说：“我紧随邓镇长，重回工作岗位，尽力为群众做点好事实事，让良心安稳。”
周良生站起身，大喝一声：“在座的男人，只要还有卵子，都给我挺腰杆，重新做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人。”
30多个银发男人不约而同站起，高举右臂，齐声呼应：“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做男人！”
宋若雪急眼了，她嗖地窜上一张椅子，一只脚踩在会议桌上，声音高吭：“这群平时蔫不拉叽的老男人都雄起了，我们能顶半边天的女人能输给他们？姐妹们，坚决做挺好的女人！”
“从明天起，我重回镇政府上班，听凭曾书记调遣。你们能做到吗？”
20来个资深美女也腾地站起，齐声高呼：“能！能！能！”
邓镇长满意点头，喜笑颜开：“这才是我熟知的老兄弟、老姐妹。今后我们重踏征途，跟着曾书记，砥砺前行，齐心协力，振兴柏城，造福黎民百姓！”
一旁的云飞心里乐开了花，老同志的精神引领成功了。不知那边会议室效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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