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温柔地笼罩着这座僻静的山间小镇，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这晚宁静安然。
只有零星几家旅店的灯火还亮着，其中一扇糊着和纸的窗户后，暖黄色的光晕微微摇曳，映出两个相依的身影。
狯岳轻轻拉上木窗的插销，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门闩。这是他成为猎鬼人后养成的习惯，即便是在恶鬼已经消失一年后的今天，这份警惕依然刻在他的骨子里。
“总算能好好休息了。”浅川萤跪坐在柔软的布团边，仔细地整理着枕头的位置。
她浅绿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油灯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当她抬起头看向狯岳时，嘴角自然地上扬，形成一个温暖而放松的弧度。
狯岳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曾经凌厉如刀的眼神如今已变得平和，只有偶尔在回忆过往时，才会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影。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布团微微下陷。
“走了不少山路，累吗？”他的声音比少年时期更加沉稳，但对着她时，总会不自觉地放轻几分，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浅川萤摇摇头，侧过身正对着他。和服袖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和你一起，就不觉得累。”
她顿了顿，眼神温柔地流连在他的脸上，仿佛要将他此刻的轮廓深深印刻在心底，“只是忽然想起小时候，我们把你带回家那天的情形。”
“你浑身脏兮兮的，还很瘦，眼神凶得像只被抛弃的小野猫。”
狯岳微微一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灯火辉煌的庙会，饥寒交迫、对所有人失去信任的他，被小女孩塞进嘴里的甜甜的苹果糖……
然后他就被这一家人不由分说地捡了回去。
热腾腾的饭菜，干净温暖的衣物，还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屋檐……以及那个总是跟在兄长身后，对他露出微笑的小不点。
那是他灰暗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光。可惜，那段温暖时光太过短暂，他就被人贩子掳走了，再一次陷入黑暗。
直到加入鬼杀队，与已经成为队士的浅川萤奇迹般地重逢。
那些痛苦的分离与挣扎，此刻在浅川萤带着笑意的回忆中，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沉重。
“那时候……”狯岳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多亏了你和伯父伯母，还有枫哥。”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深深的眷恋。命运兜兜转转，最终又将她带回到他身边。
浅川萤似乎看懂了他眼中的情绪。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放在膝盖的手背上。他的手指修长，指腹带着长期握刀留下的厚茧，微微粗糙，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你不见之后，我们一直都很惦记你。”
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手背上的一道旧伤疤，“妈妈时常提起你，说不知道那个倔强的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爸爸和哥哥也去了很多地方找你，但是都没找到。”
“但是他们要是知道我们现在在一起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狯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嵌入她的指缝，十指紧紧相扣。
温暖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递，无声胜有声。
油灯的火焰轻轻跳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他抬起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颊。动作有些生涩，却充满了珍视。
浅川萤的脸微微泛红，却没有躲闪，反而像只被抚摸的猫儿般，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跳动的灯火和他专注的眉眼。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亲昵，连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狯岳缓缓低下头，靠近她。浅川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长睫如蝶翼般轻颤。
吻落了下来。
起初只是轻柔地贴合，带着试探的意味，如同羽毛轻轻拂过。感受到她的顺从与回应，他稍稍加重了力道，唇瓣辗转，温柔地贴合。
那是一个充满了怜爱和珍惜的吻，没有任何掠夺性，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情。
这个吻漫长而甜蜜，直到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狯岳才稍稍退开些许，但额头仍抵着她的，鼻尖亲昵地相蹭。
浅川萤睁开眼，眸子里水光潋滟，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小声嘟囔，带着一丝喘息。
“……偷袭。”
狯岳的嘴角难得地扬起一抹清晰的、带着暖意的弧度。他低笑一声，声音有些沙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嗯，就偷袭。”
说完，又忍不住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如羽翼的吻，然后是鼻尖，最后再次轻啄了一下那微微红肿的唇瓣。
“睡吧。”
他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发热的耳垂，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裹着化不开的温柔，“明天还要去下一个镇子，听说那里的朝市很热闹。”
“好。”
浅川萤乖巧地点头，在他的帮助下躺进被窝。狯岳仔细地帮她掖好被角，确保不会有夜风钻进去，这才吹熄了油灯。
黑暗瞬间笼罩了房间，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窗纸，洒下微弱的光亮。
狯岳在她身边躺下，布团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他刚调整好姿势，一个温暖的身体就自然地靠了过来，钻入他的怀中。
浅川萤在他胸前找到最舒适的位置，脸颊贴着他单薄的里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结实胸膛的温热和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习惯性地伸出手臂环住她，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她的发丝散在他的鼻尖，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山茶花香气，是他熟悉的、安心的味道。
“狯岳哥哥。”
她在他怀里轻声唤道，这是她小时候的称呼，现在只在最亲昵依赖的时候才会脱口而出。
“嗯？”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慵懒的睡意。
“没事，”她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得模糊，“只是想说…能再次遇见你，真的太好了…晚安…”
“……晚安，阿萤。”
他的手臂温柔地收紧。
窗外，月色如水，虫鸣唧唧，偶尔传来远处溪流潺潺的微弱声响。
旅店的小房间里，相拥而眠的两人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悠长，交织成一曲宁静安详的夜曲。
过去的伤痛或许无法完全抹平，身上的疤痕依旧诉说着曾经的惨烈，但此刻的温暖与幸福是如此真实而具体——怀中的重量，交织的呼吸，还有那份失而复得、倍加珍贵的牵绊。
闪烁的流萤终于落在了他的掌心。
夜深了。
狯岳在陷入沉睡之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明天早上，要去买阿萤上次说很想尝尝的那种三色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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