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灯节上有不少巡察使在维护治安，听闻这边的情况，立刻就赶来了。
云端月说明了情况，巡察使对此向她请罪。
她摇摇头，没有追究他们巡查不力的责任。
明明是上位者的争斗，还要背锅实在太惨了点。
巡察使惶恐不已，再三保证会尽快查出刺客的身份，随即将三名刺客的尸首作为线索带回了刑部。
可惜，幕后黑手是云如冰，调查结果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
处理完这边的事，云端月后一步赶回公主府，这时太医已经离开了。
一迈进阿律耶所在的小院，就见门罗守在门外。
“情况怎么样了？”云端月询问。
门罗和阿律耶关系最好，这次听闻他受伤很是担心。
少年连忙站起，满面愁容：“启禀殿下，太医说十三他脑部受伤严重，需要静养，可能以后……”
他声音哽咽，抬起手臂擦了擦眼泪：“说是会变成白痴的，怎么办啊公主。”
云端月其实很想说一句：他已经是白痴了，其实也没差……
不过还是忍住了，想到阿律耶是为了救她才变成这样，顿时心底五味杂陈。
明明以前是个混蛋，现在却又一副忘记前尘往事的可怜模样，让人没法迁怒。
让其他人等在外面，她放轻脚步进入房间。
昏黄的烛台照亮了床头，而阿律耶就安静躺在床上，手上和头上的伤已经处理好。
即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蹙起，脸上面无血色，和往常无忧无虑的小傻子判若两人……仿佛那个阴沉又残忍的男人回来了。
云端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旋即摇摇头。
那么严重的脑震荡没失忆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会恢复。
细白的手指轻轻触在男人眉间，替他抚平忧虑。
少女的低喃几不可闻：“既然是个坏人，你就该坏到底啊，偏偏……”
对此，床上的男人无知无觉。
灯光熄灭，脚步声逐渐远去。
月明星稀的夜晚，房间里重新归于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昏迷中的男人倏然身体一震，一行清泪从紧闭的双眼滑落，转瞬间就隐没于黑暗。
“阿、父……阿、母……”模糊的气音中，夹杂着长年累月的恐惧和痛苦，转瞬即逝。
*
本以为阿律耶很快就能醒来，但是整整两天过去了，依旧毫无动静。
云端月不得不担心起来，该不会成为植物人了吧？
不过她这个想法还没有持续多久，门罗就匆匆赶来告诉她，人醒过来了。
“殿下，十三他……有些奇怪。”门罗欲言又止。
云端月往外走的步伐一顿，侧目：“奇怪？”
“嗯……他好像，不认识我了。”
云端月怔愕一瞬，难道……
心下觉得不可能，但想着眼见为实，她立刻匆忙赶往阿律耶养病的小院。
然而等到了那，却没看到人。
“刚刚人还在这，怎么不见了。”门罗着急不已，院里院外的找了一遍。
云端月也在帮着找，走到房梁底下时，她若有所感，抬头看向漆黑的屋顶。
“十三？”她将手并拢在嘴边，试探着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她刚要转身走开，突然想到了什么，脚下一顿：“阿律耶？”
比起之前的呼喊，这一句如同呢喃的话语仿佛瞬间唤醒了什么沉睡的野兽。
头顶传来微不可闻的动静，随后，一道黑影倏然落下，轻盈无声像是某种猫科动物。
男人远远站在阴影里，仿佛一个训练有素的幽灵，也不说话，等着她发号施令。
现在的阿律耶实在是有些诡异，不像小傻子十三，但看上去也不像是恢复了记忆的模样。
云端月有些警惕，她试探着：“你走过来点。”
男人似乎顿了下，随后依言朝她走过来。
他那么听话，云端月不禁有些诧异。
要知道，若是以前的阿律耶，他也就一开始没撕破脸还需要伪装的时候，才会老老实实的言听计从，扮演她忠实的暗卫。
而到了后面，他彻底暴露自己本性，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
他可能并没有完全恢复……
这个猜测，也随着阿律耶彻底显露在她面前，得到了证实。
男人不住打量她，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梭巡，看向她的眼神警惕又陌生，如同一头野性难驯的暴烈恶狼。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脸上没有了之前看到她时露出的傻兮兮笑容。
云端月被他直直注视着，脊背有些发凉，下意识后退一步。
然而与之相反的是，他一举一动又带着被驯化后的奴性。
他的所思所为，仿佛被一分为二，眼中写满了对抗和暴怒，却又恭敬跪在她面前，低下头朝她行礼。
“殿下。”
云端月没搞懂他的记忆恢复到哪一步了，才会出现如今冲突的行为。
见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顿时胆子大了一些。
她扬声：“抬起脸来。”
阿律耶依言照做，云端月轻声道：“怎么不叫我姐姐了？”
满眼冷漠的男人怔了瞬，眼中的坚冰缓缓化去，小傻子十三的痕迹依稀可辨。
他抿唇，复又垂眸道：“属下不敢。”
云端月心下了然，看来他还保留有之前的记忆。
她想了想，问他：“你知道你现在多大年纪了吗？”
各种泯灭人性的残酷训练，以及冷血狂热的厮杀仿佛还在昨天。
阿律耶下颚绷紧，陡然握紧双拳：“属下记不清了。”
不等云端月再问，他继续说：“不过这是属下进梼杌司的第十个年头了。”
梼杌司，以洗脑以及血腥的训练闻名，作为培养出历代影龙卫的皇家秘密机构，它隶属于枢密院的一个分支。
然而世人皆知枢密院，却几乎无人知晓梼杌司。
它，以及它所创造的影龙卫，就如同隐藏于黑暗中的暗影，永远只能攀附于主人而生，没有思想也没有灵魂。
在如今阿律耶的记忆里，这是第十个年头……
云端月算了算，他是从六岁的时候被选入梼杌司，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记忆和心智也停留在了他十六岁的少年时期。
一个人的人格形成，很大程度会受到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影响。
而梼杌司最拿手的，除了养蛊训练，便是通过不断灌输错误的极端思想，颠倒善恶和是非观，养出一批非人的怪物。
这还不够，他们依旧担心强大的怪物会反噬主人，只有用蛊虫将成功晋级的怪物改造成无知无觉的傀儡。
这，才算一名合格的影龙卫！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阿律耶会有着如此矛盾的言行不一。
他痛恨云国，却又在日复一日的洗脑中迷失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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