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兆帝死后的第七天，终于准备下葬皇陵。
这一天，按照云国的习俗，皇室所有人都要披麻戴孝到皇陵守孝，云端月也不例外。
云兆帝哪怕生前再昏庸无能，死后该有的礼制还是少不了。
云端月近距离观礼了皇帝的送葬过程，对于云国的雄厚财力也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棺椁运送过程中，整个京都的百姓都出来送葬，从皇宫出来，长长的朱雀大街两旁跪满了数以万计的百姓。
整个送葬队伍除了全副武装的十万禁军，还有皇亲国戚、宗室和文武百官。
这还不算其中做法事的高僧道士，再加上宫女太监和车夫人力，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就长达了十几公里。
成箱的陪葬品数不胜数，可见这场葬礼的豪华以及排场之大。
云端月暗暗咋舌，也难怪辽国出兵攻打云国，这么一大块肥肉，谁不眼馋呢？
现在整个皇室群龙无首，不少皇子，甚至连太子也在刺杀中殒命，现在最大的皇子也不过刚满十岁。
如今，各方势力都铆足了劲抢夺皇位，云兆帝刚死不久，为了皇位的继承权归属，朝堂内廷上下闹得乌烟瘴气。
外有敌国窥伺，这种外忧内患的时候，所有人却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得失，灭国不是没有苗头的。
“公主，到了。”
轿子外的声音唤回沉思的云端月，她下了轿子，入目就是恢弘又金碧辉煌的皇陵。
云端月被太监领到自己的位置上，跟随着一众皇亲国戚开始告哀吊唁。
高台上，礼部的官员正在宣读遗诏，不过云兆帝死的突然，根本没有时间来得及传位，所以遗诏只是叙述了云兆帝在位时的成就，多为掩恶溢美之辞。
云端月心不在焉听着，站久了腿酸得不行。
她无聊地左顾右盼，无意中就看到了阿律耶，顿时心情有些复杂。
只见他站在五十步开外，和侍卫太监们在一处，周围的人一样穿着孝衣，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云端月不知道他此刻为仇人守孝是个什么心情，他本可以不用来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变态心理，居然主动提出参加。
想起昨天他对她说的话，云端月就一阵头疼。
她没有想到，自己改变了阿律耶的命运，他却还是要往死胡同里钻。
这次暗杀云兆帝他能全身而退，但是下一次呢？而且他居然还想把她也拖下水。
自己当时迫于对方淫威答应了会助他一臂之力，但那都是场面话。
她只想着赶紧赚钱，然后攒够三年之后离开的本金。
看她干脆的那么答应，连阿律耶都有些意外。
阿律耶可能都没有料到，他心心念念的复仇，根本不用他亲自动手，云国已经在大厦将倾的边缘摇摇欲坠。
云端月知道这个世界发展的进程，灭国是不可避免的一环。
她甚至都不用做什么，就能达到阿律耶威胁她去做的事，所以才能毫无心理负担答应他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想到这，云端月暗暗叹口气，任务和良心，果然只能选其一。
等到各种繁琐流程走完，已经是临近傍晚了。
葬礼要举行三天，皇陵方圆百里荒无人烟，因此送葬队伍只能选择在皇陵附近安营扎寨。
周围的树木早早就被砍伐清理出来一块空地，用作临时休息的场地。
云端月也分到了一顶帐篷，不过位置很是偏僻，不远处就是原始密林。
“不能住在这里，靠近密林太近很可能会遇到猛兽的。”门罗看了眼周遭，有些惴惴不安。
他虽然年龄小，但也是侍卫队的一员，这次也跟随着一起过来了。
夏花听了，白他一眼：“这里那么多人守着，猛兽怎么可能敢过来。”
门罗急了，“会的，它们会趁人睡着了偷袭，很危险！”
他从小在部落里长大，跟随部落的勇士出去打过猎，他很清楚野外的动物有多么凶残。
人多不一定代表安全，相反，人们以为野兽不敢过来，反而放松了警惕，而这时，恰恰正是野兽出击的最佳时刻。
云端月听了门罗的话，不禁看了眼不远处的密林。
灌木丛里窸窸窣窣，似乎真的有野兽在窥探埋伏。
云端月想了想，唤来侍卫交代了几句，让他们晚上多注意些。
门罗之前有过相关的生活经验，她没有看门罗年纪小就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谢谢你的提醒，门罗。”云端月温和道：“但是每块空地都是已经分配好的，没办法调换，我会让大家小心点。”
门罗有些羞涩，“不、不客气……”
他紧紧握拳，黝黑的脸上满是坚定：“奴才今晚一定好好守夜，不会让猛兽靠近殿下的！”
“好，但是不要逞强。”云端月被他孩子气的承诺逗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门罗被云端月安抚小孩的举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憨厚的傻笑。
虽然门罗只比她小两岁，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男孩子发育比较晚的原因，他看起来很是瘦小，比她矮了一个头，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对云端月来说，门罗就是一个单纯率直毫无心机的小弟弟。
阿律耶却不这么想，作为贴身侍卫，他跟在云端月身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视线落在少女唇边绽放的清浅笑容，他心底冷笑。
这女人，惯会装模作样，收买人心。
云端月回到帐篷里，里面已经收拾妥当了，桌椅床榻一应俱全。
今天天还没亮一直到现在没休息过，舟车劳顿，这具娇滴滴的身体明显吃不消了。
“先下去吧，本宫乏了。”云端月摆摆手，屏退侍女。
春桃夏竹放下食盒，福了福身子告退。
瞥到一旁没有动的十三，春桃不悦嘟唇，想到近些日子的流言，更是对他喜欢不起来。
她刚要过去说教几句，结果就被夏花拉住了。
夏花微微摇头，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用管。
“夏花姐姐，那个叫十三的侍卫……”
出了帐篷，春桃夏竹终于忍不住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公主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夏花打断道：“行了，那是公主给予他的特权，我们做下人的还能违抗主子命令不成。”
如果不是云端月告诉过她，这名叫十三的侍卫其实是影龙卫，她差点也要想歪了。
不过公主不让她到处说，她也只能憋在心里。
帐篷内，云端月倚在榻上有些昏昏欲睡，耷拉着眼皮扫了眼一旁的阿律耶。
无奈开口：“我都说了我要休息，你还有什么事？”
阿律耶背对着她，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
“公主莫不是忘了属下之前的话了？”他啜饮了一口茶水，语气轻飘飘的。
“没忘。”云端月捏了捏眉心：“你要我把装有麝香的香囊给户部尚书的夫人，为何？”
阿律耶微微侧目瞥向她，薄唇微勾：“因为有趣。”
云端月眉头狠狠蹙起，干脆闭上眼休憩，懒得搭理他的恶趣味。
见她不再说话，阿律耶反倒是来了兴趣。
等云端月察觉到时，暗卫已经离她很近了。
手指摩挲着下巴，他盯着她若有所思：“殿下就不好奇为什么有趣吗？”
“好奇又如何，你会告诉我原因？”
阿律耶笑了：“当然不会，殿下充其量只是替属下达成目的的棋子，一个棋子是不需要知道棋手的想法的。”
他故意那么说，想从对方脸上看到被羞辱后的愤怒。
然而他失望了，少女只是一脸无奈：“这里没有旁人，你不用这样称呼我。”
阿律耶缓缓收敛了笑意，一脸古怪地注视她。
云端月被他看得发憷：“怎么，为何这样看我？”
带着凉意的视线在她脸上剐过几转后，阿律耶慢悠悠开口：“有时候我都在想，你或许根本不是若皎公主……”
云端月心中一凛，坐直身子：“你不是都确定过了，如假包换！”
阿律耶眯了眯眸子，不置可否。
云端月担心他又开始怀疑，连忙转移话题：“香囊的事我明天会找机会的，今天时候不早了，急也急不来。”
阿律耶“嗯”了声，似乎是忘记了刚才的话题。
云端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突然开口：“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为什么要刺杀皇帝吧？”
“啊？”
云端月一脸懵逼，对于他话题转变之快完全没反应过来。
不过很明显阿律耶不是要和她谈心，而是单方面倾诉。
“我其实在成为十三之前，还不叫十三。”
不等她接话，阿律耶继续道：“阿律耶，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的含义，不过一定饱含了父母的爱意和期盼。”
说这句话的时候，阿律耶一贯散漫不羁的神情多了几分认真。
阿律耶一撩衣袍，在榻边的另一侧坐下，和云端月就隔着一个小几。
他伸手从果盘里摘下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我记得童年时候的很多事，白云朵朵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草原，彩色的飞鸟，连绵的白色花海……”
“不过……”他回头看了眼云端月，神色阴冷：“你们云国人毁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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