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一行人，离了过马村之后，便催马赶路。
几匹马在赵家时，虎子爹草料食水伺候得相当精心，还提供梳毛服务，但每日拉着马出去跑跑腿是别想了。
在赵家后院畜牲棚里窝憋了小半个月，出了村，拐上官道后，三匹马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撒了欢的往前奔。
身子彻底养好的薛平安，一人一骑疾驰在前。
身后跟着一匹空马。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辆马车，车轮转得飞快，碾过路上的小石子或坑洼时，车厢便会剧烈颠簸一下。
没人叫苦。
薛平安和薛五，归心如箭，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回并州。
细雨也是。
她也急着去并州，见见传说中的木偶张，是不是真的有那般厉害，能做出活灵活现，不用线吊着，胳膊腿就能自己动来动去的木偶。
至于苗妩，身为千年猫妖，对于这种颠簸，自然是不放在眼里。
大白卧在车厢里，随着车厢颠簸晃来晃去，乐得它嘎嘎大叫。
小纸早就转移了阵地，坐在了大白的金冠里。
苗掌柜帮它开了防护阵，就算车子再颠簸，大白被晃得东倒西歪，它坐在金冠里依旧安稳如山，压根不用担心会掉出来。
驰疾了约半个时辰，他们路过一小镇。
苗妩掀开车帘，“给你买布的那个布庄，便在这个镇子里。”
细雨也凑到窗口，向外打量。
镇子很小，只一条主街。
主街两旁开着铺子，高高挑起的布幡早已破破烂烂，大致还能看到上面绣着的字样——“杂货铺”、“粮油铺”、“吉祥布庄”、“庆福酒楼”、“丁家当铺”……
细雨探出头。
街两边的铺子有的还没开门，有的开了门，却也没什么生意，细雨还看到粮油铺的伙计，正张着嘴打哈欠。
驰过吉祥布庄时，布庄的伙计有气无力地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架子上的布匹掸灰。
庆福酒楼，名字里有个楼，其实就一层，瞧着像是个小食肆，里头空荡荡的一个客人也没有。
细雨眼尖，瞧见账房躲在柜台后，偷偷打盹。
马车一路疾驰，穿过主街。
那小镇被抛在身后，越离越远……细雨缩回脑袋，神色若有所思。
苗妩瞟她一眼，“在想什么？”
“那个小镇……”细雨摸着下巴，“……有点怪怪的。”
“哦？怎么怪？”苗妩挑眉，她没察觉到那镇子有何古怪，细雨这小道士难道发现了什么异常？
前头赶车的薛五听到对话，“吁”了一声。
马车停到了路边，薛五掀开车帘，“那镇子有古怪？要不要拐回去？”
跑在前头的薛平安听到马车停下，也勒停了马。
回头瞧了一眼，带着空马又拐了回来。
恰好听到薛五这句，他问道，“五叔，出什么事了？”
“回三公子，小道长方才说镇上有古怪，我便停了车，想问问到底是何情况，要不要拐回去一趟……”
薛平安也点点头。
他虽着急回并州，可小道长若是真发现了什么，他也不会置一镇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不用拐回去，”细雨倚在车壁上，一副懒散模样，“我只是觉得那镇上死气沉沉，生气不足。”
薛平安一惊，“难道是像梁越城那样吗？”
梁越城？
细雨想了想，摇摇头，“不一样。”
梁越城是妖道害人，夺了满城活人的一魂一魄，才让整座城池显得生机黯淡，死气沉沉。
方才路过的那个镇子，镇中百姓的魂魄是全的，都是正常的活人，就是吧……她觉得镇上那些百姓，个个死气沉沉，活着倒像是半死一般。
薛平安与薛五对视一眼，薛平安道，“这么说，不用拐回去？”
“不用！”细雨有点不耐烦，“又没妖魔鬼怪作乱，是镇里那些百姓自个不想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得死气沉沉，我能怎么救？”
斩个妖除个魔，画个符列个阵，她都没问题。
让她招个雷装作降天罚，她也能装神弄鬼，糊弄过去。
可那镇上并没有邪祟作乱，就算拐回去，她又能怎么办？她总不能召个雷，将不肯好好过日子的百姓劈死吧？
若她敢这般胡来，师父就敢揍死她！
她可不傻！
“走吧！”一直没出声的苗妩也开了口，“那镇上百姓日子过得死气沉沉，并不是因为邪祟作乱，而是……”
“而是什么？”细雨追问。
“……而是对以后的日子没了盼头，有一日过一日罢了。”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薛五一边赶车，一边支着耳朵听车厢里传来的对话。
“什么叫没了盼头？”细雨不解，“既然人还活着，那自然要好好过日子，活一日就要好好过一日，怎么能有一日过一日呢？”
这话听着就丧气。
苗妩叹气。
“你不懂。”
细雨什么都好，就是太小了，对世情的残酷，世道的冷漠，还是了解不深。
也是，她自幼便被师父捡到山上，日子虽过得清苦，可看她能长成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就知道除了清苦，并没遭什么罪。
她那个师父，将她护得很好。
下了山，也是一路顺风顺水，银子没少挣，还遇到了她……苗妩不由一怔，眨了眨眼……难道说，小道士下山至今，对百姓疾苦感触不深，过早遇到她，也是原由之一？
苗妩不由一哂。
“我不懂什么？苗姐姐，你倒是说清楚啊。”
细雨见苗妩说了三个字，就不再开口，不由得催促起来。
她最不喜欢听别人说她不懂这个，不懂那个。
她年纪小，不懂是应该的！
她不懂，那就讲给她听，讲到她懂为止！说一句她不懂，就闭口不言了……就算对方是苗妩，细雨也忍不了。
苗妩回过神，“急什么，坐好听我慢慢说。”
她当日来镇上采买布匹时，就察觉到镇上的屋舍空了许多。
到底活了一千多年，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战乱，没有十次也有八次，苗妩略一思索，也能猜出几分。
“此地离并州极近，当初薛家军与朝廷打起来时，想必此地曾受到波及……”苗妩拂了拂衣裙，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倚在车壁上。
细雨学着她的样子，斜倚在另一侧。
“然后呢？”
当初打仗都是四月份的事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两者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苗妩瞪了心急的小道士一眼，“你只觉得镇上生气不足，没觉得镇上房舍空了许多，人都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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