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去了吗，妃殿下。”
犹豫不决的卡伦率先开口。
“……是的。”
面色苍白的大公妃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卡伦焦急地试探着，眼神飘忽不定。
“托您的福，我很开心能走出宫门去兜风。谢谢您，卡伦。“
艾尔娜经过卡伦走进大厅，留下了郑重的道谢。
格拉迪斯公主没有现身吗？
希望很快落空。仅从丽莎盯着自己的眼神，就能知晓湖边发生的事。
那又怎样？
虽然执着地翻阅与“大公妃”相关的内容，可越是这样，疑问越深。虽说被认为是不懂事、天真的孩子，可越是了解，越不清楚她内心的想法。
“我，妃殿下。”
首先，卡伦决定忠实于自己的角色，匆忙跟在大公妃身后。正要爬楼梯的艾尔娜转过身，一脸的疲惫。
“王子回来了。”
卡伦清了清嗓子说出的话让艾尔娜的眼睛睁大。如同在昏暗的窗户里点亮了灯，眼神变亮，瞬间表情也改变了。
“比约恩？我说过他肯定会迟到的。这么快？”
“是的，您的日程有变化，他提前回家了。您说要与殿下共进晚餐，要准备吗？”
“啊……”
艾尔娜犹豫了一下，没能爽快地回答。比约恩许久未提前回来，虽然高兴，可胃仍然不适，根本无法咽下食物。
“妃殿下……”
“是！”
艾尔娜冲动地大喊，打断了要替她回答的丽莎的话。
“请准备好。”
虽然感觉到了丽莎茫然的目光，但艾尔娜没有改变主意。
听起来不错。
因为能在一起。
艾尔娜的卧室空无一人。
他说先回房间，然后匆忙离开餐厅，可在任何地方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温柔地环视房间，比约恩斜靠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看到刚才那本端放着的笔记本，暂时忘却的奇异的不快又冒了出来。
太愚蠢了。
比约恩冷笑，再次翻开那本笔记本。
为制作这样的资料，艾尔娜似乎花费了不少精力，仿佛在说：“只要格拉迪斯·哈特福德还在，这世上就没你的位置。”
如此看来，自己每天吹嘘跟女仆学习，说在努力。愚昧地开朗天真地笑着。
就在认真想着要将其扔进壁炉时，浴室的门“咔嚓”一声开了。是艾尔娜。
“疼吗？”
盖上笔记本的比约恩问道。在照亮餐桌的烛台灯光下，原本充满朝气的脸庞，此刻苍白得如同病人。
“不。”
坚决摇头，艾尔娜轻盈地走来。
“一点也不。”
笑容又回到了餐桌前的模样。但当发现比约恩手中的笔记本，那可爱的表情瞬间变得如愤怒的猫一般凶猛。
“你为什么要看？是我的！“
艾尔娜开始拼命想要抢走笔记本。
愣愣地看着这种无意义的努力，比约恩从椅子上站起，将拿着笔记本的手高高举过头顶。挣扎了几下的艾尔娜满脸怨恨地盯着他。
“随便碰别人的东西可不像绅士。”
“又不是什么大秘密。”
“那也是我的嘛。未经允许就打开是不礼貌的！“
比约恩的嘴唇歪斜，看着妻子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啊。你如此通情达理，才会有这般混乱的结果？”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此，你会和谁在一起，艾尔娜？你的女仆？还是松鼠？“
并非故意这样，却突然说出了意想不到的恶毒话语。
当比约恩意识到时，艾尔娜已经僵住了。
“虽然不知道在王子看来是怎样，但我真的……真的很努力。”
艾尔娜握紧拳头，后退了一步。不久，比约恩将笔记本放在桌上，可艾尔娜已经无意取回。
乱七八糟。
冷嘲热讽的那句话，如碎玻璃的碎片，划伤了心。胃又疼了起来。勉强吞下食物的时候没事。能忍受再吐出来。可因为这一句话。
“艾尔娜。”
艾尔娜没有看比约恩，虽然叫她名字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她睁着眼睛，俯视着皮鞋的鼻尖，只是捏着礼服的下摆，扭动着，折磨着。
不要哭。
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压抑着呼吸。
保持你的自尊心。别哭了，艾尔娜。
或许是咒语生效，虽然没有流泪，眼眶却已经发热。
就在想要转身的瞬间，比约恩的手搂住了腰。她试着反抗，可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艾尔娜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那里，有本被评得乱七八糟的笔记本。
原本打算离座起身的艾尔娜又拿了把椅子，被坐在身旁的比约恩吓住了。当艾尔娜只是眨着惊讶的眼睛时，比约恩脱下夹克，解开袖扣。
“你在干什么？”
“拿支笔吧。”
比约恩从夹克口袋掏出钢笔，夹在修长的指间，看向艾尔娜。这莫名其妙的命令，却让艾尔娜稀里糊涂地握住了羽毛笔。
啪。啪。啪。
未揭开笔盖的钢笔尖敲打笔记本的声音，搅动着温馨的氛围。
“移开。”
“什么？”
“这三个。到隔壁去。“
比约恩所指的是与格拉迪斯公主关系密切的三位贵妇人的名字。
“但我听说您和格拉迪斯公主关系密切。”
“没错。”
“但为什么……”
艾尔娜不甘爽快地蘸墨水，摆弄着笔杆。
“她们是人品优秀的人吗？”
自行推断出理由后，艾尔娜小心翼翼地询问。
“那些花了我钱的人。”
比约恩低声回答，总是出人意料。
犹豫了片刻，艾尔娜还是将笔尖浸入墨水瓶。紧握的羽毛笔尖沙沙颤抖，如同此刻的心。
从将花钱的人移栏开始的表格修改，一直持续到深夜。比约恩用笔尖点出名字，艾尔娜就将名字移到指定的地方。每逢此时，比约恩都会补充说明这个家族。这些话语简洁明了。
比约恩放下钢笔，艾尔娜也合上墨水瓶盖。原本单向倾斜、简陋不堪的图表，如今有了相当均衡的形态。虽然仍有许多需要留意的名字，但进入艾尔娜交友范围的名字也不在少数。
“详细的跟卡伦好好学学。”
与艾尔娜对视的比约恩叹息着说道。艾尔娜虽然不太确定，还是先深深地点了点头。不知不觉，伤痕渐渐淡去，只剩下傻乎乎的激动。
你没有自尊心啊。
责备着自己，心却难以平静。
“谢谢。”
艾尔娜轻声低语，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难以轻易抬头，这和先前生气又不愿相见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真的会努力。我会好好做的。”
“那种话无需说出来。”
比约恩的手抚上艾尔娜的脸颊。在那只手的引导下，艾尔娜缓缓抬起头。
“看脸。”
声音仿佛凉爽柔和的体温，透着淡淡的笑意。
“就如你喜欢的那句话，像个淑女。”
不一会儿，嘴唇悄然弯起。那难以亲近的男人脸上展现出迷人的微笑，这瞬间让艾尔娜满心欢喜。诚然，比约恩总是带着有意的微笑，但绝对不像此刻这般。
“在拉尔斯，我安安静静地待着，啥都不做，对你和莱岑来说是好事吧？”
艾尔娜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比约恩护着她脸颊的手上。比约恩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离开拉尔斯后，会按照那时学到的努力做好。这样行不？”
这次比约恩又点了点头。
“在下一个国家，你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忙碌了吧？那就好了。”
“为啥这么说。”
“让咱们一起旅行。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旅行。“
艾尔娜垂下眼眸，羞涩地一笑。比约恩慵懒地睁着灰色的眼眸，看着这样的妻子。
“你想干啥？”
“我说了，你就陪我吗？”
“你先说说看。”
虽然没有明确答复，艾尔娜的脸上已经泛起了喜悦的光芒。
“首先，我想跟你一起！在异国的街道上，就咱们俩。“
到底为啥这么兴奋。比约恩虽说有点泄气，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一起品尝美食。喝茶。在漂亮的地方。”
“就这些？”
“什么？”
“想做的事。”
“啊……还有……”
陷入苦恼的艾尔娜，眼眸又闪烁出柔弱的光芒。
“也讲好多故事。和睦相处。”
自己费心思许下的愿望如此空洞，比约恩忍不住笑了。
“好。”
比约恩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抚摸艾尔娜的脸颊。
“依你。”
满眼都是他的艾尔娜笑了。像花一样绽放。天真又美丽。
伴随着鹅毛般的大雪，艾尔娜的信到了。
巴登男爵夫人接过女仆拿来的信，赶紧找来眼镜戴上，坐在壁炉前的扶手椅上。听到有信的消息，格雷贝夫人也拖着因关节炎而疼痛的双腿来到了客厅。
“艾尔娜过得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巴登男爵夫人心满意足地微笑着，把读完的信递给格雷贝夫人。
从拉尔斯寄来的信中感受到的那种奇妙的违和感消失之后，信才被传开。越跨越国境越是这样。说过一年又会搬家，现在应该是去了下一个国家。
“我家姑娘，竟然成了大公妃殿下！”
把反复读过的艾尔娜的信还给男爵夫人，格雷贝夫人不停地赞叹。
正当艾尔娜聊着信中所描述的陌生又神奇的世界的故事时，女仆端上了茶。这是巴登家外孙女成为王国大公妃后发生的重大变化之一。
巴登男爵夫人百般推辞，却还是没法拒绝王室的坚持。到决定结婚的时候，早就开始的豪宅修缮已经完工，佣人的数量也一下子增多了。长年作为名义马夫生活的罗伊斯也终于有机会施展自己的实力驾驭马车。把简陋荒凉的村舍变成体面的贵族豪宅，这神奇的魔力都源于艾尔娜。
“再过几天就是我家小姐的生日。在别的地方也能过生日吧？”
面对这带着顾虑的询问，巴登男爵夫人用温和的微笑回应。
“当然。当然能。如今，艾尔娜身边不是有世上最可靠的家人嘛。”
“当然。二十岁的生日就像公主一样度过吧。“
两位老妇人静静地望着下雪的窗外，目光中带着满足和思念。就在这扇窗旁边，过去的艾尔娜会为奶奶和爷爷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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