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
艾尔娜平静地传达出深思熟虑后的结论。
“我会自行安排晚餐。”
还不忘附上一个温柔的微笑。
不能叫醒比约恩，也不能让艾尔娜一直等待而感到为难，使用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接受了她的指令。由于早有准备待命，晚饭桌很快便布置妥当。
“谢谢。真漂亮。”
艾尔娜再次向那些仍在观察她脸色的女仆们微笑。这并非虚言。日光浴间的晚餐桌着实美妙。
色彩淡雅的花朵和谐编织而成的中心装饰和洁白的花边布，还有细致华美的银烛台。未曾想在船上能享受这般奢华。虽说也未曾料到新婚旅行的第一天会如孤身一人般度过。
艾尔娜缓缓开始进食。虽无胃口，但也不想让人忧心。
一整天都与丽莎在游轮上游览。喝了茶，在甲板散步，参观了华丽的宴会厅和赌场。这是一段愉悦的时光，足以抹去被丈夫冷落的消沉心情。当再次回到客房，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蜜月之旅开端。却发现比约恩睡着，于是重新布置了晚餐。
艾尔娜努力咽下细嚼慢咽的食物，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充满壁炉暖气与明亮灯光的空间，忽然间仿佛窗外那茫茫大海。巨大棕榈树叶投下的阴影阴森，餐具与餐刀相碰的声音在寂静空间中显得格外响亮。
婚后常独自坐在餐桌旁。过去的半个月，比约恩总说是因太忙，可蜜月开始，一切依旧未变。
真能幸福吗？
艾尔娜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内心的动摇，将切成小块的茎豆推至颤抖的唇边。
“好久不见，比约恩”
格拉迪斯公主呼唤他名字的声音突然在餐具的叮当声中响起。
“叫你的名字”
他在第一晚发出的低沉命令紧跟这段记忆之后。
没错，他们是夫妻。
这已然明晰的事实再次刺痛内心。
对比约恩而言，自己不过是永远的第二位，孤独郁闷的情绪如寒气般渗入。同时，对丈夫漫不经心的态度也多了一份惆怅的理解。这般心动与期待，他怕是没有的。这一切或许只是过往无聊的重复。
艾尔娜用暂时放下餐刀的手，用力按压着滚烫的眼眶。许是陌生的环境令人心软。大公邸同样陌生，可至少不像这浩瀚大海般给人迷茫的孤独。
这第二次究竟能走多远？
艾尔娜清楚，有人会对自己下这般恶劣的赌注。宫中闲言碎语众多，即便不听也有所耳闻。
别被随意的言语左右。做好妻子。尽力而为。
每逢此时，她都会这般下定决心，可其实自己也不太明了。永远的第二位要如何才能幸福。
“别哭。”
艾尔娜低声重复着。
又不是不知，别犯傻了。
将一杯水喝光的艾尔娜再次握住餐刀。开始比先前更努力地进食。
饥饿会令人心软。脆弱的心灵易被恶念侵蚀，恶念会带来不幸。
所以当下的最佳选择便是好好吃饭。
艾尔娜将叉子深深地扎进切得符合自己心意大小的肉里。一块意想不到的肉突然入口时。
“你好，艾尔娜。”
艾尔娜回头，听到带着笑意的问候，嘴里含着肉，只是呆呆地眨了眨眼。
是他。
她那可怜的王子，所有最初的另一个名字——比约恩。
酱料已擦拭许久，艾尔娜又拿起餐巾擦拭嘴唇。虽说可爱，可对窈窕淑女而言，这相当失态。
“若觉尴尬，我便忘了。”
笑着说出的话让艾尔娜的表情变得冷淡。
“这有点，虽说记忆深刻。”
因这有趣的反应，比约恩补充道。艾尔娜又擦了一遍绯红的嘴唇，不自然地以端庄的姿势面对他。
“若王子能遵守用餐时间，便不会如此。”
“你定是生气了？”
“有一点。”
“那你早该叫醒我。”
比约恩淡然处之，微微侧头。未干的头发在额前轻轻晃动。
“这样也行？”
专注沉思的艾尔娜一脸认真地问出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这让比约恩哈哈一笑，心情更愉悦了。
一觉醒来，已过九点。比约恩意识到自己忘了晚餐之约，便放松地沐浴，走进客厅。妻子如饥肠辘辘的猛兽般啃着肉，这场景带来的惊喜更甚。
“将王子吵醒的程度，应不会被判叛国罪吧。”
他急忙准备的那份饭菜已摆在了餐桌上。
“也许吧。”
比约恩对着不信服的妻子笑笑，开始悠然地吃东西。一直静静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艾尔娜也悄悄重新握住餐刀。小心翼翼咀嚼着切成小块食物的模样甚是可爱。
餐桌上有段时间只有规律的餐具与餐盒撞击声，不久又加上了艾尔娜的絮叨。有那么一阵子，她似乎想宣泄未消的怒火，语气尖锐，但不知何时起，便如清脆的鸟儿般，叽叽喳喳、兴高采烈地讲述起一天的经历。
“这是你首次坐船吗？”
艾尔娜不停感叹，比约恩看着她讲解邮轮，嘴角泛起笑意。艾尔娜眼珠转动，沉思片刻，轻轻摇头，又点点头，戳了戳盘子里的豌豆。
“不是，这是第二次。”
“真的？”
“嗯，当时不是一起的嘛。”
一个挂在叉子末端的豆粒，消失在小小的嘴唇里。
“赛艇比赛那晚。在庆典上。”
又将一粒豌豆放进嘴里咬着，艾尔娜用真挚的眼神看着他。
发现这并非玩笑的比约恩发出的笑声在黑暗与灯光交织的空间中扩散。竟把那当作一次正式的登船经历，真是个有才的女子，用出乎意料的话令人发笑。
比约恩笑得脸颊发酸，敲响呼叫钟，叫来侍从。没多久，晚餐桌上便摆了一瓶红酒。
盯着斟满杯子的深红色酒液，比约恩忽然想起第一次蜜月。格拉迪斯大体上不是哭就是惊魂未定，而他只顾自己的事。即便一同坐在餐桌旁，也并无不同。这般愉快的交谈与欢笑的时刻从未有过。在那短暂的婚姻里，一次都没有。
侍从为比约恩倒满杯子，绕过餐桌，走到艾尔娜身旁。就在他正要倾倒酒瓶时，比约恩冲动地下令。
“不。别给她的杯子斟满。”
意外之语让艾尔娜瞪大了眼睛。观察两人眼色的侍从将大公妃的酒杯空置，离开了。
“我也能喝一杯的。”
“我知道。”
“但为何这样？”
“你得学习。”
由于语调过于平淡干涩，艾尔娜思索半晌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天哪……”
看着惊愕喃喃自语的艾尔娜，比约恩缓缓倒空酒杯。觉得即便这女人如那晚般烦躁，自己也不会再从她脸上看到格拉迪斯了。过去半个月，不愿去妻子卧室的缘由就在此，比约恩如今也能承认。
“你这表情是何意？”
比约恩未叫侍从，自己又将杯子斟满。
“你教我。他们总是喋喋不休地说。”
“那倒是……”
艾尔娜突然焦急地看向面前的盘子。只剩两粒豌豆、一片土豆和些许酱汁了。
早知道就慢点吃了。
就在艾尔娜痛心疾首时，比约恩又斟满了第三杯。即便接受了这请求，也没去找卧室，所以不知从何时起，艾尔娜也忘了此事。
“吃完了吗？”
比约恩倚在椅背上，手持酒杯。艾尔娜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地拨弄着豌豆，脸颊已泛着桃红色。比约恩回味那色泽唤起的夜晚的记忆，目光深邃，如同落在海面的夜色。
“那就到此为止……”
“我得去洗了！”
艾尔娜悲壮地喊道，仿佛这是她一生的目标。
“然后洗干净。反正也该如此嘛。”
比约恩若无其事地不理会这说法，喝了一小口剩余的红酒，饮尽杯中酒。
“不。我现在就要去洗。什么？”
放下空杯正要起身的他，被艾尔娜急切地央求。看到明明挑衅过，却一心想逃跑的妻子，比约恩眉头皱起。
“我需要时间，比约恩。”
“为何。”
“刚吃完饭嘛。”
“那又如何？”
“可现在就这样……呼，万一吐了怎么办？”
艾尔娜严重的顾虑让比约恩有些发愣。
所以她想吐。
这相当伤自尊的话，乍听之下也能理解，比约恩只得笑笑。
“确实。”
比约恩又倒了一杯酒。
“那会有点困难吧。”
艾尔娜点头示意，急忙起身离开座位。
比约恩看着为不吐而争取时间的女士的背影，爽朗的笑声响起。
精彩的小鹿正餐之夜。
这恰似一个美好的蜜月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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