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执拗地跟在艾尔娜身后。即便在上流社会之外亦是如此。
“那姑娘便是她。为何，那怂恿毒蘑菇王子的女子。”
自某人之口起始的这句话，未过多久便传遍整个医院。一日下来，如今就连巴登男爵夫人病房前探头探脑的旁观者亦层出不穷。
“王子的眼光怎会如此？”
前来观赏这位战胜格拉迪斯公主并成功引诱那浪子的稀世妖妇的他们，个个都难掩失望之情。明明是副漂亮脸蛋，却不敢与格拉迪斯公主相较，不过是个落魄姑娘。
“你不是说乃贵族的宠儿吗？但那般模样都说些什么呢。”
破旧的土布连衣裙，凹陷的面庞，再加上土气的妆容。虽与四处流传的传闻中的那妖妇不同，但实在是相差甚远，简直令人惊慌失措。
“那姑娘当真为艾尔娜·哈尔迪？”
至此情形，这般疑惑亦不无道理。
对呀，并非如此。若真如此，为何在此这般模样。
喧哗的刺耳话语硬是从病房的门缝间挤入，传入巴登男爵夫人耳中。
“皆是我的错。”
历经数日的煎熬，她得出的结论仅有一个。
“我当时不该遣你前往。为守护这个家，我毁了唯一的孙女，我现今已无颜面对你爷爷与阿奈特。”
巴登男爵夫人自责的蓝眸中不约而同地噙着泪水。这般好不容易恢复的身体又再度受损。
“莫如此说，奶奶。我与王子毫无干系。”
虽已被贴上堕落淑女的标签，艾尔娜仍决意至少澄清此点。因最令奶奶困扰的，乃是孙女偏偏成为比约恩王子恋人而毁了其身世的传闻。
“你言毫无关系，却在全国闹得沸沸扬扬？”
“世间有诸多恶人随意编造他人之事，奶奶亦是深知。”
“即便那皆为谣言，偏偏与那王子扯上关系，致使名声如此败坏，又如何能嫁得出去？”
“成婚之事，不成也罢。”
艾尔娜开朗地笑了笑，仿若那算不得什么。
“耐心些。明日便可出院，咱们一同回伯福德，如往昔一般……咱们就这样幸福地生活着。那么此间发生之事便皆不作数。如何？”
艾尔娜的笑容越是灿烂，巴登男爵夫人眼中的愁绪便越深。
“艾尔娜，我的宝贝。我们无法永远伴你左右。你送爷爷离开之时不也明白吗？”
“您为何这般说？”
艾尔娜皱着眉头，用力握住奶奶消瘦的手。突出的静脉与深深的皱纹触感清晰，心跳逐渐加快。
“只因这便是现实。故而艾尔娜，你亦当成婚，组建你的家庭。便是那种即便我们离去亦能护你周全的家庭。瓦尔特·哈迪，那家伙已然放弃了你父亲的身份，更应如此。”
“奶奶。”
“可这般却毁了婚事，这可如何是好啊，宝贝。”
巴登男爵夫人布满皱纹的眼角再度泛红。
“若可行，我真想将那些致使你堕落之物投入地狱之火。”
比如瓦尔特·哈尔迪。那可恶的王子之类。还有那些搬弄是非之人。
她咽下在孙女面前起码应守的品位而不忍说出的那句话，又一次盯着喧闹的走廊，仿佛围观者正蜂拥而至。
城市真是个何其浅薄无情之地啊！
她打了个寒颤，艾尔娜慌忙起身。与此同时，响起了笃定、有力的敲门声。
在王子执意敲开巴登男爵夫人病房大门的那一刻，医院院长放下了一切。
当下这般情形乃是离弦之箭，是掷出的骰子。他所能做的便是祈求国王知晓他为阻止惨剧而竭尽全力的忠诚。
大清早便有访客前来。
有个无礼之徒未作预约便突然前来推开医院院长室的门，这一事实带来的惊喜在见到其面容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比约恩王子。那问题人物看着亦令人难以置信，正朝他微笑。未曾想过会是王世子殿下。他断不是行此等事之人。
“能否告知我巴登男爵夫人所住病房在何处？”
比约恩王子提出问题的态度与胡搅蛮缠的情形截然不同，优雅而庄重。
巴登男爵夫人。
医院院长忆起他非同寻常说出的那个名字，死气沉沉地咽下口水。究竟这位王子，为何要来找艾尔娜·哈尔迪的外婆。
“啊，我要借这个。”
在他犹疑之际，比约恩从桌上的花瓶中抽出一朵玫瑰。偏偏是红色。这实乃不祥之兆。
“现在出发。”
手持玫瑰的王子笑着命令他，而他正想方设法回避当下的状况。
是醉了吗？
有那么一阵子，他认真思索着。若考虑王子平素的行径，此假设倒也合理。然而，即便醉酒闹事，他不也是施韦林大公，那位曾为该国王储的国王长子吗？
寻不到出路的医院院长最终不得不听从这位不速之客的指令。此地备受众多目光关注。或许还会有其他恶意的传言。倘若必须探望，何不将男爵夫人唤至医院院长办公室。他小心翼翼提出的忠言皆被置之不理。
结果便是这般现实。
医院院长望着因王子的现身而蜂拥而至、挤满走廊的围观者，以自暴自弃的心境长叹一口气。正巧门开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现身。王子以默礼示意他退场的时候到了。
“……王子？”
见此情景，艾尔娜一惊，后退了几步。怕是瞧见了稀罕之物，连眨数次眼，眼前之景仍未改变。
本不该来的他出现在不应来的地方。
艾尔娜呆愣之时，比约恩大步迈入病房。靠在床头而坐的巴登男爵夫人和守在一旁的格雷贝夫人的目光一同投向了他。她们的反应与艾尔娜并无太大差别。
比约恩在三个女子屏气凝神的注视中缓缓迈开步伐。病房内鸦雀无声，向病床行进的规律脚步声愈发清晰。
“不会吧……”
巴登男爵夫人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庞，眼睛瞪得老大。她受惊不小，比约恩向她致意，深深鞠躬以表礼数。动作简洁且从容。
“问候来迟。深感抱歉，给您添了诸多麻烦，男爵夫人。”
一道柔和的声线融入病房的寂静之中。
艾尔娜晃晃悠悠地走到比约恩身旁。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显然这并非梦境。
难道是为了那日未给的钱？因怜悯可怜的女子？
想到此处，忽有某物自内心深处涌起，仿若滚烫的块状物。
厌恶来此怜悯自己的王子。以这般模样面对他，自身的处境亦令艾尔娜难以忍受。
在奶奶也在的场合，怎能如此凄惨地践踏心灵？
纵是再感激他，也无法容忍此点。莫要再来。那般的话，便能作为恩人，带着美好的回忆离去。
可为何，竟至如此地步……
“我也要向哈尔迪小姐致歉。”
俯视着正要开口的艾尔娜，比约恩说出一句全然出乎意料的话。
走吧。
咽下尚未出口的话语，艾尔娜微微歪头。
“对不起。”
“是……？”
“太迟了。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低声呢喃的比约恩嘴角上扬，笑了。淡然深邃的眼神中，透着几分俏皮，是迷人的微笑。
对这句神秘话语全然不解的艾尔娜警惕地缩了缩肩膀，向后退去。就在此时，他手中的玫瑰映入眼帘。那是一朵鲜红的玫瑰。
看着艾尔娜蹙眉，似是表示怀疑，比约恩再度微微一笑。而后淡然地单膝跪在艾尔娜面前。
“艾尔娜·哈迪小姐。”
比约恩呼喊着发呆的女子的名字，他的声音与当下的情形格格不入。
前方是结婚。
后方是撤去赌注送走。
抛出筹码的那一刻，比约恩决定，无论出现何种状况，他皆要跟随。而此刻，他正试图遵循这个答案。
他知晓她不会带来益处。
平凡的家世和繁杂的家事。还有那难缠的父亲。于王室和社交界亦永不会成为受欢迎的存在。意味着，难以发挥真正的大公妃作用。
但这并非重大问题。
比约恩对第二任妻子的期望并非巨大的国家利益或名誉。仅是期望填补大公妃之位，为生活带来安宁，而此女子的条件完全契合这一角色。
他深知她是个不会带来好处，亦不会带来损害的女子。
诚然，如格拉迪斯那般，她或许将尖刺藏于那善良天真的面容之后。但即便如此，这柔弱女子的尖刺亦永远无法深深刺痛他。那已然是既定之事。
比约恩只愿艾尔娜如他亲手制作的人造花般活着。安静地。美丽且无害地。
“艾尔娜·哈迪小姐，您愿意嫁给我吗？”
比约恩向此刻已无法正常呼吸、浑身颤抖的艾尔娜缓缓伸出鲜花。
艾尔娜睁开紧闭的双眼，仿若否认现实。但比约恩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
王子在求婚。
这个好不容易才明晰的事实，令艾尔娜的头脑愈发混乱。眼前虽开始旋转，但能清晰瞧见因激动而欲哭无泪的奶奶的面容。
怎会如此。
艾尔娜带着疑问看向比约恩。
不爱。对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究竟为何。
疑问逐渐转化为怨恨，可比约恩始终保持着轻松的姿态，微笑着。仿若已然知晓答案。
艾尔娜向玫瑰伸出纤细且颤抖的手。应当推开。因这太过疯狂。但指尖触碰到枝干的瞬间，比约恩的话语令艾尔娜迟疑了。
我很抱歉。
那柔情的低语侵蚀着模糊的意识。
即便这是毫无诚意的道歉，亦令人欣喜。因他来了。虽迟，但他终究来了。
在这般厌恶自己的瞬间，艾尔娜突然昏厥过去。紧握着求婚的玫瑰。
比约恩反射性地抱住倒下的艾尔娜。刚听闻巴登男爵夫人呼喊求医的尖叫声，门便猛地敞开，医院院长冲了进来。亦有观众密切关注着病房内发生的事。
比约恩王子向哈尔迪家的宠儿求婚。
自皇家医院的病房起始的那令人震惊的传闻，瞬间传遍整座城。艾尔娜·哈迪因欣喜而昏厥。
雷倩钟爱的言情小说画上句号。反派获胜，这是个颇为悲剧性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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