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娜确认了手帕一角绣着自己名字的首字母，脸瞬间涨得通红。
“……谢谢，多谢。”
艾尔娜半晌才伸出颤抖的手，接过手帕。难以置信，她居然是个玩着留下这种东西就走的经典套路的女人。
比约恩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女人的反应。
一个想借自己抬高身价的蛮横女人，和一个穿着土气连衣裙在塔拉大道上悠然漫步的女人。如今，在这个模仿淑女的女人身上，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艾尔娜·哈尔迪，实在令人难以捉摸。被这女人忽悠的傻瓜们在某种程度上倒也能理解。至少从外表看，她的确像位天真无邪的女士。
“你可否赐予我与英爱一同欣赏画作的荣幸？”
判断众人的目光已足够集中后，比约恩以庄重的态度伸出了手。一直寻找逃跑机会的艾尔娜惊愕地轻呼一声，发出短暂的叹息。女人肌肤太白，使得嘴唇看起来格外鲜红。
什么？
比约恩俯视着无法出声，只能用嘴唇反问的艾尔娜，坦然地笑了。
“来，咱们走吧。”
比约恩握住那一动不动的女人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既然被利用，那就加以利用，没有比这更干净公平的交易了。
比约恩刻意亲昵地护送艾尔娜转身。在骚动的围观人群中，看到了脸色惨白的格拉迪斯。比起之前模仿受人喜爱的王世子妃时，此刻的她好看多了。
今晚还未到来，城中便会流言四起。
比约恩王子原谅了自己，并在前来表达复合意愿的格拉迪斯公主面前与别的女人玩乐。还有艾尔娜·哈迪，那个看似很快就能卖个好价钱的女人。当然，无论何种猜测与指责纷至沓来，比约恩都不在乎。没有什么比与格拉迪斯复合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消息了。
比约恩紧紧抓住女人的胳膊，轻轻用力。艾尔娜突然抬头，就在那时。长长的、细密的睫毛环绕着的蓝眼睛，显得格外明艳动人，甚至有些不真实。
那双眼静静凝视着他的艾尔娜没多久又低下头。仿佛觉得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得出这个清晰的结论，比约恩开始引领着僵硬的女人穿过人群。步伐缓慢，尽情观赏。
你，臭小子！
转头，看到彼得正用嘴型骂人。
喂！你也这样？真的？
佩特难以置信地问道。
比约恩毫不犹豫地扬了扬下巴，随后将目光投向身旁颤抖的女人。艾尔娜走着，只目视前方。此刻不仅脸颊，连耳垂和眼眶都泛红了。
“那个姑娘究竟是谁？”
菲利普·德奈斯特望着妻子，脸上满是困惑，表情变得僵硬。首先，虽说避免了比约恩和格拉迪斯纠缠在一起这最糟糕的情况，但考虑到如今口口相传的传闻，实在难以看作乐观的局面。
“我是艾尔娜·哈迪，爸爸。”
路易丝替王后回答，一脸恼怒。
“在皇宫舞会上利用比约恩哥哥博关注的，就是那位哈尔迪家的小姐。”
瑞洁补充的解释让国王的脸色愈发阴沉。王后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将目光移向两人消失的大厅入口。
本以为比约恩不会乖乖接受格拉迪斯的问候，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形。他宁愿转身离开。
“你怎能如此不知羞耻？竟然是手帕！哥哥会被这种显而易见的低劣手段迷惑吗？”
“够了，路易丝。有很多人在听。”
伊莎贝尔·德·奈斯特用一句带着温柔力量的话语告诫激动的女儿。尽管表情仍有诸多不满，但瑞洁还是不再吭声，退了下去。
“我得了解一下那个姑娘。”
伊莎贝尔·德·奈斯特确认路易丝回到丈夫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你不觉得应该吗？”
她望着丈夫，露出礼貌而温柔的微笑。
国王未予否认。
“您先回去。”
直至抵达最后一间陈列室，艾尔娜才勉强开口。对于好不容易说出的第一句话而言，这显得颇为突兀。
比约恩神色淡然地将扫过画作的目光收回，看向艾尔娜。艾尔娜也挺直脖颈与他对视。与之前害怕逃跑时不同，她的眼神坚定。
“如今画已看完，您先回去吧，王子。我想在此多待会儿。”
艾尔娜缓缓地，再次重复，仿佛担心他未能理解。
“为何？”
比约恩的目光扫过艾尔娜有规律起伏的胸部以及血管泛青的脖颈，最终在那双奇妙地刺激着神经的蓝色眼眸上停留。这一次，艾尔娜依然没有避开他的注视。
“还有何画要看？”
“并非如此。”
“那是怎样？”
“请我一同赏画，如今我已看完所有展出的画作，我想我的使命已然完成。”
尽管语气生硬，似乎还带着恼怒，但遗憾的是，毫无威慑力。
比约恩仔细环视着一路追随至此的围观者，朝艾尔娜走近一步。受到惊吓的艾尔娜试图后退，然而比约恩抓住她手臂的动作更快。
“原地不动。”
比约恩低头轻声说道。
“我这儿有众多耳朵在听。”
艾尔娜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四周，很快变得温顺起来。从远处看，应当是相当亲昵且隐秘的模样。
“您生气了？”
比约恩轻柔低语，声音与那调皮的表情不同，显得格外温柔。
“并非。”
艾尔娜也如他一般，压低声音轻声回应。一个皱着眉头说假话的女人令他笑了。
“是吗？在我眼中，您定是生气了。”
“并非如此，王子。”
艾尔娜此刻连眉梢都蹙起，双眼用力。
“我在王宫舞会上给王子带来极大的麻烦，所以我认为今日之事弥补了这个过错。”
“过错？挽回？”
比约恩眯起眼睛看着女人，仿佛要将她看穿。
“您的意思是，我给哈尔迪小姐添了麻烦，您虽恼怒，但考虑到此前之事，您会谅解？”
“……”
“各自让步，如今算是公平，打的什么算盘？”
“……”
“您是位相当精于算计的女士。”
比约恩看着闭口不言的艾尔娜，不禁咯咯笑了起来。虽说胆小得直发抖，该说的话却一句不落。
果然，这样的人实则是猛兽。
“好吧。这是一场合理的交易。”
比约恩点点头，松开了艾尔娜。既然已利用完毕，便打算放她离开。直至看到艾尔娜流露出明显的安心感。
比约恩改变主意，本欲转身，却猛地夺过那戴着蕾丝手套的小手。直到比约恩的嘴唇触碰到其手背，艾尔娜才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原本寂静的展室，因那些佯装欣赏二人的人们口中发出的赞叹声而喧闹起来。比约恩不顾这些嘈杂，如对待公主般郑重地弯下腰，亲吻了艾尔娜的手背。
“那我便期待再见之日，哈尔迪小姐。”
比约恩如告别恋人一般，留下了甜蜜的问候，而后退开。再次看到艾尔娜红透的脸庞，心情轻松许多。
比约恩留下怒视着自己的艾尔娜，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展厅。彼得和他的同伴们不出所料地在走廊里等待着他。
“什么，你。你说了些什么？你说了再见？”
“你们可以将注意力从我的牌上移开。”
心不在焉地回怼后，比约恩开始缓缓在走廊里前行。
“你当真要如此。你先前在纸牌上从我们这儿赢了那么多，就这般舍不得那赌注？”
“那赌注的一半应当是我的钱吧？若不是你们提出这愚蠢的赌注，我便赢了。”
比约恩的反问令伦纳德一惊。至少在这点上无可辩驳。
“瞧。拥有众多的人更为可怕。对这笔钱有着纯粹欲望的家伙。”
佩特啧啧称奇。
“心疼赌注，竟在前妻面前诱惑别的女人。果然想要发财就得这般生活啊。顺便问一句，你接下来打算如何？众人皆在责骂你。”
“有何关系。”
“那哈尔迪小姐怎么办？”
“啊啊。你这般担忧艾尔娜·哈尔迪，所以才设下这样的赌局？”
比约恩用充满嘲讽的反问终止了这不怎么样的怜悯。无话可说的众人装聋作哑地避开了视线。幸而恰巧出现的皇家艺术院长，使得他们之间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发现比约恩后，他赶忙上前打招呼。身旁的年轻人也加入进来。
“这是帕维·洛尔，我在艺术展上的获奖弟子。因他是艺术院最具前途的人才，所以我也很想将他介绍给大公殿下。”
艺术院长介绍弟子时，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他与比约恩对视后，再次以颔首示意谦逊。那个健壮的红发男人给人的印象更像是军人而非艺术家。
比约恩以恰当的礼节回应了他们的问候。反正艺术于他而言是兴趣之外的领域。无论是谁引领新时代的杰出画家，都与他无关。倘若那作品的价格飙升，那故事或许会稍有不同。
比约恩在简短的致意后与他们擦肩而过。行至走廊尽头时，他再度想起了画家的名字。
“帕维尔。”
突然，从停下脚步的比约恩的口中，传出了那个在花园中焦急呼喊着的名字。跟在其后的彼得一行人也随之停下。
“怎么了？发生何事？”
伦纳德轻声发问，然而比约恩未作任何回答。而是转过头，看向他们走过的路。
艺术院长和帕维尔·洛尔刚刚走进走廊尽头的陈列室。留下她的，正是那间陈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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