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瑜几次想抬起手，拍拍明空的肩膀安慰一下，可最终还是坐着没动。
明空的状态不太好，只有哭出来，才会将这种情绪渐渐释放出来。
明空哭了很久，直到双目猩红，眼泪流干，才缓缓恢复了平静。
也许是因为哭了太久的缘故，明空的嗓音变得有些嘶哑，“抱歉，我情绪有点激动，见笑了。”
陆清瑜轻轻摇头，“不，应该是我替祖母谢谢你的。祖母的死，没有多少人是真心为她感到难过的。”
她还记得在祖母的葬礼上，那些达官贵族虚伪的眼泪，虚与委蛇的言辞，和话里话外透露出的幸灾乐祸。
甚至连祖母娘家的兄弟子侄，也是如此。
那些人似乎都在庆幸，祖母终于死了。
陆清瑜抬眸看向明空，此时的男孩神色悲戚麻木，明明是一张稚嫩的孩子面孔，可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却蕴含着滔天的悲凉。
一种......不属于他年龄的悲凉。
对上那双眸子，陆清瑜的心也不由得刺痛了几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明空大师，你贵庚？”
明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落寞的笑容，“我吗......六十七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陆清瑜还是被吓了一跳。
明空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陆清瑜，轻笑一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我的外貌被永远定格在了十四岁，也被永远困在了玄天寺，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我与你祖母本为青梅竹马，马上就要结......成婚了，可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呢，被困在这里，而你祖母也被家族强制嫁给了老镇国公。”
明空拿起桌上的金簪，眼神中满是眷恋和沉浸在回忆中的悲伤，“这簪子，是我送给阿妘的新婚礼物。”
陆清瑜沉默地听完，心中的情绪翻江倒海。
原来是这样。
她从未听祖母提起过这些往事，只是会偶尔看到祖母望着远方的天际发呆。
那个时候，祖母会在想明空吗？
只是，仍然有很多疑问没有被揭开。
陆清瑜思忖了片刻，强烈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不知明空大师可否为我解惑，为什么你的容貌会停止生长，又为什么被困在这里呢？”
这回明空却沉默了。
过了很久，明空才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这是我的报应。”
他很想告诉眼前的姑娘，他不叫明空，他叫孟怀安，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华国科学家，他发明出了禁忌的试剂。
他，不属于这个时代。
可他又能怎么解释呢？
当初来到这个时代时，他和阿妘也是踌躇满志，励志要成为这个封建落后时代的拯救者，要做一个开创历史先河的穿越者。
可渐渐地，他明白了。
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洪流前非常渺小，甚至不堪一击。
这不是什么温馨有爱、人人平等的时代，这是个吃人的封建王朝。
阿妘，成了家族政治联姻的筹码。
而他，则被永久地困在了玄天寺。
而这些，他没办法告诉陆清瑜，他们中间隔着时代和观念的鸿沟。
陆清瑜看着眼前的男孩神色几度变幻，最终归于沉寂。似乎他有很多话想要倾诉，可却由于某种原因无法说出来。
陆清瑜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只能换一个话题。
“我听说玄天寺每隔十年都要封寺三个月，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这次明空倒是没怎么犹豫，“不如，你跟着我看看明日的圣祭？”
陆清瑜有些惊讶，明空的意思是自己可以留下呆到明日？
“圣祭？”
“没错，玄天寺每十年都有一次圣祭，至于到底是什么，明天你就知道了。怎么样，有兴趣看看吗？”
“荣幸之至。”陆清瑜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对了，听说你要给法慧治疗？”明空问道。
陆清瑜点了点头。
“那你记得向他讨要一个叫复合弩的东西作为酬劳，那是我几年前送给他的。你出去后要面对的危险肯定不少，复合弩会能帮助到你的，这也算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吧。”
复合弩？
弓弩陆清瑜听说过，可复合弩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多谢明空大师。”
“别叫我大师了，叫明空就好。”明空扶额，天天被叫大师，他真心有点受不住了。
想当年他高低也是个院士，现在却天天被叫大师，搞得像是什么给人算命的忽悠老头一样。
陆清瑜沉默了一下，“好，明空。”
“那你就去给法慧治疗吧，我不多留你了。这个簪子，我可以留下吗？”明空轻轻抚摸着金簪，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恳求。
陆清瑜轻轻点了点头，她不忍心看到明空连祖母最后一样遗物都拿不到。
太后那里，就让自己去请罪吧。
从明空的房间里出来后，陆清瑜就看见了一直候在外面的玄云住持。
“玄云住持，还麻烦你把我送到法慧师父的住处。”
玄云住持先高诵了一声法号，然后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景王妃，不知明空大师有没有指示如何处置忘尘。”
陆清瑜眉毛微挑，反问道，“玄云住持这话，是已经认定忘尘住持有罪了吗？”
“贫僧已派人去查了忘尘送给法慧的茶叶，经过确认，的确是厥阴草。只是......”玄云顿了顿，“忘尘毕竟是玄天寺第二住持，若是要处置，是否应该征求明空大师的意见？”
屋里传来了明空的声音，“忘尘既残害同门，就褫夺法号，交给刑部处置吧。”
玄云朝屋内鞠了一躬，“谨遵明空大师法旨。”
明空对于忘尘的处置简单干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陆清瑜不由得又高看了明空一眼。
虽然是出家人，可却能做到杀伐果断，这十分难得。
跟着玄云走的路上，陆清瑜还是漫无目的地四下观察，只是一晃神的功夫，他就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人身着月白色云纹锦袍，脚底一双墨色登云靴，脸上罩着一张纯银色的狼头面具，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杀伐之气。
这个装扮......
陆清瑜死死的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梦里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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