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梧叹了口气，四下打量见别人都离着她俩远远的也就放下心来，拉着云姝坐在了树荫下的石桌旁。
“你应该知道我俩有过婚约的事了，那也应该知道周家当年是因为什么被流放的吧。”
“听说是一起兵器和铠甲出问题的军需案？”
放到以前云姝还真不知道周家被流放的原因，但是早上刚刚听了周宁康所说，对这个流放的罪名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不错，就是那起军需案。当年那场祸事直接导致昭王在战场失踪，大安三万士兵无辜丧命。所以陛下一怒之下连斩数人，兵部负责运输和调配的官员首当其冲，然后就是负责那批兵器和铠甲锻造的工部侍郎周大人，周家也就是因此被抄家流放的。”
“姐姐的意思是，当初天子一怒，竟然都没有等查明真相就将这几人斩了，然后家族就给抄家流放了？”
云姝有些惊讶，这难道就是皇权下的统治吗？
没有查明事实真相，只是为了泄愤和迁怒，就能直接杀人和抄家？
果然是皇权大如天，人命如草芥。
宋清梧面容沉痛地点了点头，“周世伯被判腰斩之刑，行刑后没有当即死亡，而是用血在地上连写了三个冤字，然后才气绝而亡。
周家老夫人听闻消息就疯了，周伯母也晕厥不醒，之后就大病一场，流放路上差点人就没了。
这期间周宁适担起了家族的重担，上孝顺祖母和母亲，下照顾年幼的弟弟和妹妹，可他当初也不过刚十七岁，还不足弱冠……”
“这期间，姐姐应该也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吧。”
云姝想到之前的流言和上次街上撞到的那幕出言猜测道。
“周家出了这等大事，宋家身为姻亲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更别说我爹跟周世伯当初也是过命的交情，我和周宁适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他还救过我的性命。
可是昭王是陛下长子，皇子失踪，陛下震怒，朝廷动荡，又有哪家敢在这个时候出头呢？
所以我爹为了我的终身大事着想退了我和他的婚事，但私下里却因为两家的情义在不停的打点关系，这才护着他们一家平安到了岭南。
这期间我也开始逐步接受我家的事业，然后利用查账和进货的名义在南北间往来，一方面是关照他们，另一方面也是分散众人投注在我父亲身上的注意力。
万一以后有人追究，也只是会以为是我一介女子为情所困之下做出的出格举动，不至于牵连到我父亲以及整个家族。”
宋清梧这般说完，云姝才有些恍然，也感叹宋家家主的良苦用心。
不过想到之前宋清梧要跟自己合开酒楼，自创事业的事，她心中疑惑的同时也有了大胆的猜测，“可是姐姐上次说想要跟我合作的事……难不成，是宋家内部出现了问题？有人不服家主管教？亦或者是，已经有人盯上了宋家？”
宋清梧看向云姝的眼中有着淡淡的欣赏和敬佩，“不错，一年前开始，家族内部就因为我成为少主之事出现了分歧，以二房为首的人小动作频频，更是偷偷跟京都的贵人搭上了关系，所以我才会整顿内部的同时向外寻求出路，也是做两手准备。”
云姝点头，然后继续发问，“那关于周家？”
“周伯父被仓促处死，缺少了当事人，很多真相也就因为被掩埋。但无论是周家人还是我和我爹，都不相信周伯父会干出这样的事。
尤其是周宁适，他是亲眼见证过那批军需器械的品质的，绝不是战场上使用的那批。后来事实也证明了，在我穷尽方法将战场上的那批兵器偷偷交给他看时，他也亲口证实了这不是他们送出的那批。那批兵器和铠甲是被人掉包了的。只是始终没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云姝想到之前周宁康的话接道：“能悄无声息的将一批供给将士们的兵器偷偷替换掉，且数量还不少，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背后一定有一座很大的铁矿做支撑，还要有势力庞大的家族做支撑才行。”
“是啊，所以当初留下的证据和线索少之又少，查起来就难如登天。一直到今日，都没有查明案子的真相。
周家被发配到岭南这边，虽然距离当初的西南战场隔着一个州府呢，但毕竟是因为军需案被流放的，他们又被充为军户，所以周家兄弟二人在这边的境遇可想而知。
能平安活着已经是费尽千辛万苦，更不要说还要查明当年的真相，还周伯父的清白了。”
宋清梧叹气，“好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周家兄弟依旧品性未改，反而更加坚韧不拔。只是……”
“只是什么？”
云姝不解，然后看着宋清梧脸上怔然的神色脑中灵光一闪，“只是他自知前途渺茫，所以不想再耽误姐姐，所以开始拒绝你了是么？”
宋清梧长睫微眨，显然被云姝说中了真相，缓了一会儿才道：“来岭南前我已经收到了他的来信，让我忘记婚约再寻良人，我没有答应，想要亲自来看看他，当面讲清楚。
不过咱们到时他并未在此地，而是去往梅州了。然后上次……上次在街上遇到了他妹妹，言明他已相看她人……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在大仇未报之前他会相看他人。
如果有，那他也就不是我认识的周宁适了。”
“那姐姐，你就要一直等下去么？”
云姝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她能看出来宋清梧对于周宁适的紧张程度，对于他们二人这份情感的珍惜程度，但更担心她身处这个时代这个位置的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宋清梧难得地露出迷茫踟蹰的神色，“三年前的时候，我还可以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这边，支持他，鼓励他，为他费尽心思做尽事情。
但三年下来，我有时也会动摇、迟疑、尤其是我一个人面对这些困难的时候，我也很渴望能有一个人来帮我分担，替我忧心……
不过昨天在谢府，见到他生死未知的样子，我是真的伤心又后怕的，怕他真的就去了，怕他再也睁不开眼睛，怕……
所以你现在问我，我是真的给不出斩钉截铁的回答了。”
云姝看着宋清梧伤心迷茫的样子也一阵心痛，她将手覆盖在她在盛夏时分却依旧冰凉的手用力握了握，“姐姐，感情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是我听过这样一句话，你应该在喜爱里花尽力气，而不是花尽力气去喜爱。
爱一个人没有错，全心全意的爱也没有错，但是一定不要用十分的爱，最多也就八分，一定要记得留两分来爱自己。
因为你爱自己的样子，才决定了别人爱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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