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璜扭头看了妹妹一眼，嫡出公主虽然只有十二岁，但现在通身的气派已经和琅嬅十成十的相似。
即或有一人从未见过璟瑟，也会当她是哪家煊赫顶级门户的嫡出大小姐，无人敢轻视。
她拉了拉永璜的袖子，让他不要意气用事；然而永璜心系母亲，仍然摇了摇头，但片刻后，他睁开眼，眸色中都是深沉的决绝和狠厉。
他转身，看着身边的小厮酌理，又看了一眼一脸焦急的茉心和星璇，稍稍定了定神，握着璟瑟的手，语重心长。
“三妹，如今最重要的，是皇阿玛东巡的事情，我现在让酌理去郡王府，让嬿心带着永琏入宫，先到皇额娘身边陪着。”
璟瑟点点头，知道大哥这是有事情交代，脸上的神色肃穆得多，一脸凝重看着永璜。
永璜想了想，转头先对着酌理吩咐了两句，酌理应了一声，立刻拿着腰牌，迅速出了咸福宫。
璟瑟看着那个年纪也不大的小厮迅速出去，回头继续看着永璜，想了半晌，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去宫门口接应。
嬷嬷也应了一声，立刻出去；永璜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皇后，然而璟瑟却捏了捏他的手。
“二哥进宫也要一会儿时候，这个消息先不要告诉额娘，额娘最近胎动不适，等二哥进宫，让额娘定定心，咱们再告诉她。”
璟瑟毕竟是孩子，眼睛里有些晶莹的眼泪，永璜看着也是心疼，伸手帮妹妹擦掉了眼泪，点点头应了。
“我知道，我额娘受奸人所害成了这样，咱们不能让皇额娘听到这样的消息。”
小丫头摇摇头，脸上显现出大人的成熟；本来她只是单纯地认为，娴娘娘只是脑袋不好使，无意作恶。
如今算是想明白了，蠢钝就是一个人最大的错处；尤其是一个人蠢钝而不自知，还要用自己的蠢钝戕害别人。
难怪自己小时候，额娘一提起娴娘娘就讨厌的不行。
璟瑟收回思绪，随口召来了茉心，另有双喜，仔细叮嘱两个人。
“双喜，你现在立刻去养心殿，告诉皇阿玛，在咸福宫发生的所有事宜；至于茉心……”
永璜放开了璟瑟的袖子，走过去几步，却又不敢靠近，在江与彬身后五步远，忧心忡忡看着床上的人。
曦月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心口起伏弱了不少，嘴角的血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偶尔却还有一丝血迹，从嘴角散开。
永璜看在眼里，心里更是心疼不已；一股由衷地怨恨和恶意从心底里升腾上来，叫嚣着让自己把外头的罪魁祸首狠狠撕碎。
璟瑟倒是镇静得多，她一遍小心观察着大哥的情绪，一边叮嘱茉心。
“茉心，你去皇祖母宫里，皇祖母一向疼惜皇额娘和慧娘娘，一定不会撒手不管这件事。”
璟瑟的表情坚定得很，看着茉心的神色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你务必要把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皇祖母。”
茉心受了指示，立刻马不停蹄地飞奔出去，璟瑟端端正正站着，十二岁的她已经学着戴上了护甲。
金色的护甲上点缀着小巧的茉莉花，大气华丽里藏着小巧的心思——这是璟瑟自己设计的，也被琅嬅夸过许多次。
她看着几乎要跪在江与彬身后的永璜，几步过去，扯了扯永璜的袖子。
“大哥，外头跪着的娴娘娘，你毕竟不方便说话，要是你放心得过，不如就让妹妹来吧。”
她看了看永璜的神色，放缓了语气，搁在永璜耳边小声耳语。
“免得大哥急火攻心，说错了话，反而让皇阿玛责罚”
永璜听了，不假思索点头，这会儿该去报信的人马都已经去了，就差问责了；因此他扭头看了璟瑟一眼，直接点头。
而后他抱拳行礼，声音都带了些无法抑制的哽咽。
“那就拜托三妹了。”
*
院子里的日头还是毒辣辣的，如懿跪在外面也已经一刻钟了。
但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回头看了一眼咸福宫门口，似乎在等谁过来。
然而咸福宫正殿门口的帘子撩了起来，从里头出来一个人影，穿着米色的浅色宫装，上头的轻纱一举一动都透着灵巧。
往上看去，那人手指修长，水葱似的指甲让一双手显得更是白嫩光滑，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样，让人看了就心生艳羡。
如懿想要抬头看看是谁，那人影却伶伶出声；声音清脆好听，带着少女的婉约，却又独独带着自己的高贵冷冽。
“娴娘娘安。”
璟瑟懂得规矩，直接恭恭敬敬行礼，却不等如懿发话，直接站了起来，目光冷冽看着下头跪着的人。
“恕晚辈冒犯，您今天这一出是何意，您明知道慧娘娘身子不适，为何来拜访时，还要与慧娘娘起龃龉。”
几顶帽子直接扣下来，饶是如懿也有些不敢随便答了，只是她仗着公主是晚辈，于是直接抬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璟瑟。
“一晃多年不见，和敬公主倒是出落得愈发水灵了，看来皇后娘娘的确会教养女儿，倒是让本宫惭愧。”
这番不阴不阳的话讽刺下去，璟瑟身边的嬷嬷都变了脸色，璟瑟却风轻云淡，脸上勾着清浅的笑容。
“娴娘娘这话说的不错，我额娘是皇后娘娘，后宫子女都是皇额娘的子女，皇额娘自然一视同仁教养着。”
她这话说的十分大度气派，如懿本以为，这小家子气的嫡公主三言两语，就要火冒三丈，口无遮拦。
然而这小公主丝毫不上当，反而搬出了琅嬅的气派，反而压住了自己的阴阳怪气。
如懿一时说不出话，璟瑟却不肯轻轻接过；刚才的阴阳怪气足以证明此人居心不良，因此，她笑了笑，款款站着。
身边的人要给她搬个凳子，然而这终究不合规矩；璟瑟朝旁边站了站，不让如懿的罚跪正对着自己。
“何况，皇额娘已经生育一子一女，便是我二哥和我，何况我额娘现在腹中还有一位皇子，自然是擅生养。”
璟瑟的眉眼和琅嬅极其相似，这会儿端着嫡公主的派头，站在台阶上和如懿对话，像是琅嬅站在台阶上训斥如懿一样。
这让如懿的心隐隐地被刺痛了，她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继续自己刚才的阴阳怪气道：
“是，本宫未曾生养过，倒是让皇后娘娘费心了。”
璟瑟在心里骂了一句你知道就好，然而脸上的表情依旧端端正正的，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
“罢了，娴娘娘，我待字闺中，和您讨论这些，到底有些不合适；咱们还是说说正经的。”
此话一出，璟瑟的脸色似乎变了一样，明明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表情，站在她身边伺候她长大的嬷嬷却知道。
公主发怒了。
“娴娘娘，儿臣也是慧娘娘看着长大的，慧娘娘更是皇额娘身边协理六宫的贵妃，深得皇额娘信赖，更深得皇阿玛信赖。”
她说到此处，手里捏着帕子的力道忍不住收紧了些，水葱似的指甲都有些嵌进了皮肉。
“何况，慧娘娘打从春日里伤神后，身子就需要调养，一个没注意染疾，好容易治到了现在能下地了，可您……”
璟瑟忍不住走下台阶两步，居高临下，睥睨如懿的脸色。
“您又为何非要冲到咸福宫，和慧娘娘起了龃龉？要知道，慧娘娘可是当初，江太医救了三天才捡回一条命。”
她越说越气，几乎要咬牙切齿，然而从外头看，璟瑟依旧是处变不惊的脸色。
“要说居心叵测，您今天这架势，倒是十分合适。”
*
说到这儿，如懿却没回答，她笑了笑，抬头看着璟瑟的表情，眼睛里甚至带着些点点的不屑。
“公主慎言，本宫毕竟是你的长辈，你像这样冲撞长辈，难道也是皇家的规矩吗。”
璟瑟没说话，抬眼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刚才去报信的双喜猫着脑袋，在宫门口探头探脑。
璟瑟会意，直接走下台阶，朝着跪下的如懿行了个常礼，说话都沾染了些哽咽，也不知道憋了多久。
“是，儿臣不该冲撞您，但是儿臣也是担心慧娘娘，慧娘娘看着儿臣长大，更是帮衬了皇额娘许多。”
门口有一些微小的动静，璟瑟低着头，行礼毕恭毕敬。
“因此，就算您和慧娘娘有些过节，也应该秉明了皇额娘，让身为中宫的皇额娘来处理。”
外头的人乌泱泱地进来，其中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经黑了脸色，后面的人鸦雀无声；一个浅紫色宫装的丽人扶着太后。
她看见如懿，眼神中都是冰冷。
璟瑟仍然低着头，对如懿的态度毕恭毕敬，如懿显然很受用，她没说话，只是仰着下巴看着璟瑟。
璟瑟已然泣不成声，却也肯定，皇阿玛已经听完了缘由，心中有了决断，就算如懿一会儿再怎么狡辩，好歹是自己这边的人先告状。
因此，皇阿玛不至于再偏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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