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胡子的年龄了，还能不能更幼稚一点？
小秋叶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坐在地上的男人，看着毫无攻击力，有点中年发胖，穿着很干净却廉价的长袍。
身上没有武器，背上背了个布包，微微鼓着，似乎装了什么东西一样。
幻境中出现的角色身上不会有莫名其妙毫无用处的东西，那布包里会是什么？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小秋叶的目光，笑容瞬间变得夸张，“哇，不愧是阿烬，一眼就看到爹爹带的礼物了！”
“礼物？”小秋叶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爹爹给阿烬时间，阿烬猜猜是什么？”男人把肩上的布包取下来在面前晃了晃，“会是什么呢？”
“阿烬要想好了才能回答哦～”
小秋叶挑了挑眉，眸子落在布包上，被纳入幻境之后，幻境就会根据进入幻境人的心愿衍生出幻境的幻境乃至于物品。
就从布包的大小长宽形状来说，是他目前能双手环抱着的玩具长度，棱角圆润，被握在手里，微微凹陷，必然不是硬的。
那么……
“是布娃娃吗？”
“哇，阿烬这么快就有想法了吗？再仔细想想吗？确定了，可不能再改了哦～”男人说着把手放在嘴边，装作小声的说。
“你阿娘没有听到，爹爹再给阿烬一次机会！再认真想想～”
小秋叶嘴角有些抽搐，“这里面就是个布娃娃。”
“哇！那我们来解开谜团哦～确定不改的话，我可打开了哦！”男人的手放在布包的系带上，“我真的要打开了哦～”
“真的确定不改一下吗？打开了哦……”
看着男人的手压在系带上却怎么也不抽开，小秋叶微微皱了下眉，蹲下身抬手轻轻一晃。
男人的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着，灵活的解开布包，灰色的布被缓缓拉开，露出白色的一角，待到完全展开。
里面赫然是一个白发金眸的娃娃，穿着金色的衣衫，披着戴兜帽银色的毛绒斗篷，表情平淡，似乎在想什么东西。
“哇！阿烬真是太厉害太聪明了，直接就猜出来了，世界上怎么会有阿烬这么厉害的小孩呢？”
男人顶着满脸浮夸的表情，极其大声的用着欢脱的语气夸赞着。
小秋叶你会男人有点傻的姿态，定定的看着躺在黑布上格外眼熟的娃娃。
这是，我？
小秋叶有些迟疑，伸手将有自己半身高的娃娃抱起来，抬手拨弄了一下脖颈间的四道弯折。
是他惯常的系法，墨昭说，四道弯折代表幸福，寓意圆满。
“欸～不说话，看来阿烬是很喜欢了～”男人把胳膊搭在腿上，宠溺的看着小秋叶，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
“也不枉费我想了那么久。”
“你也就只会送娃娃了，没一点心意。”妇人缓缓在布料里藏住最后一个绳结，剪断线把衣服摊平看了又看。
“不错，没有影响到卖相，看起来还是漂亮的，阿烬，过来，看这祥云纹扣子喜欢吗？”
“你也就只会不断的加扣子了，每次领口都大一点，每次都要加两颗扣子，没一点心意～”
男人摇摇头，嘻嘻哈哈的冲着小秋叶挤眉弄眼，“快去看看你娘新给你加的两枚扣子，是不是又是老套路？”
小秋叶看着搞怪的男人，有些无语，这人是没长大的小孩吗？
没人回他，男人也不觉尴尬，抬手摸了摸鼻子，一咕噜翻身站起来背着手溜到桌子旁边。
意思意思看了两眼，眼睛微微瞪大，惊奇的“呀”了一声，后装模作样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轻轻点点头。
“不得了了阿烬，不得了了啊！你娘这次学会新的了，居然绣了个花样，快来瞧瞧，这个玫瑰还是月季？”
妇人一巴掌打在男人摸衣服的手上，笑容和熙，“这是牡丹！”
男人挨了打也不恼，嬉皮笑脸的后退了两步，“噫～你这还要多练啊！这哪里像牡丹了？”
“哪里都像牡丹！”妇人把针线往箩筐里一收，冷哼一声，站起身，端着箩筐往黑暗里去了。
男人眨眨眼，微微弯腰凑到小秋叶耳边，“她是不是生气了？这该怎么办啊？今晚不会没我的饭了吧？”
小秋叶抱着娃娃侧头瞥了一眼男人，“你戏怎么这么多？”
男人一愣，缓缓站直身体，双手扶住胸口的位置，又搞怪的摇晃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然后他一只手颤抖的指向小秋叶，带着委屈和几分诡异的兴奋，“儿子长大了，嫌弃爹了～”
“戏多的爹不好吗？其他小孩想要戏多爹的爹还没有呢！想我曾经也是一个高冷的翩翩贵公子啊～”
“还不是为了哄哄你，让你多笑笑才变成如今的模样！你现在居然嫌弃我了你——”
男人一边说着，还一边抬手擦了一下，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放心的一屁股往后跌在椅子上。
“爹不活了啊～爹这颗心都被你伤的要粉碎了！你个冷漠无情的阿烬，爹永远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
“除非你现在就说，阿爹是世界上最棒的爹爹，你最喜欢爹爹了！”
小秋叶冷漠无情的撇开眼，忽然发现男人进来的那个门居然可以看到外面，但是……一望无际向下的楼梯？
又是向下的楼梯？
男人伏在桌上眼睛盖在袖子上干嚎着，小心翼翼的偷看了一眼，看见小秋叶盯着门外出神，瞬间坐直身体，“你要走了吗？”
“嗯？”小秋叶回过头，微微一愣。
男人坐直身体看着他，灰棕色的眼睛中，仿佛盛着细碎的星河，其中缀着星星点点的期许，和不易察觉的失望。
见小秋叶没有回话，他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揉了一下两边湿润的眼角，“从我进来的门就可以直接离开了。”
“出来之后记得把门关上，路也许会变得有点黑，但不要怕，实在怕的话就扶着墙走，走到底再开一扇门就可以出来了。”
“你不留住我吗？”小秋叶略有些迷茫，“分明不想我走的吧？”
“但你会不开心啊……”男人摇摇头，“而且阿烬你想离开这里，你不喜欢这里，我怎么能强行把你留下呢？”
“比起把你关在这里，我们更希望阿烬能开心。”
小秋叶瞳孔微微放大，某些久远的近乎已经全然遗忘的记忆，突如其来的跳出来。
……
“你真的会那么好心告诉我，离开的办法？你根本就不想放我走吧？”
“但是娘亲不开心啊～而且娘亲想离开这里，娘亲不喜欢这里，我才不要像父亲一样强行把娘亲留下。”
“比起把娘亲留在这里，我更希望、娘亲能够开心。”
……
千幻刀直指男人，娃娃滚落在地上，小秋叶漆黑的眸色中一片冷冽，“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浑然不在意小秋叶的敌意，笑容温暖，“我曾有个儿子，千方百计的将它保护在安全的家里，但他更渴望外面。”
“后来他生日那天偷偷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我也就再也没见过他。”
“他叫阿烬？”小秋叶思索着。
“怎么会呢？阿烬不是你的名字吗？”男人笑容灿烂的摇了摇头，“我和她，只是看到你们这些孤独的小孩。”
“就想要哄着宠着，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宠着你们，把你们保护的好好的，我们的孩子也许也会被保护的好好的。”
居然不是说谎……
小秋叶迟疑的又放下刀。
“长寿面来喽～”妇人端着个白底蓝纹的瓷碗满脸笑意的从黑暗里出来，“吃了长寿面，安稳寿绵延。”
“你们爷俩干什么呢？特别是你，多大的人啦？眼眶微红哭鼻子呢？阿烬都要笑话你了！”
这只是个幻境而已，还是个拙劣的不行的幻境。
小秋叶看了一眼大开的门，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防止他过去的东西，小秋叶迟疑的转过身，身后的声音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蜡烛上火苗燃烧的声音。
一只脚踏上濡湿的石板楼梯，小秋叶迟疑的回过头，看见妇人和男人在桌子前笑着对他招手。
看到小秋叶回头，妇人使劲的眨了下眼睛，“阿烬别怕，关上门除了黑一点，没有别的危险了，扶着墙走。”
“走慢一点，小心别摔着了，石板的路，磕着可疼了，你小心一点走，小心一点，千万别怕、也千万别慌。”
只是一个拙劣的幻境而已。
小秋叶转过身，闪身回到桌子旁边，“不是要过生日吗？”
两人似乎愣了一下。
男人小心翼翼的看着小秋叶，“阿烬，你不走吗？”
小秋叶垂下眼涟，看向不远处，地上的娃娃，声音极其轻，“不急。”
只是一个拙劣的幻境而已，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男人瞬间站起身，凳子被动作带动着发出响亮的声音，他一把小秋叶抱起来，转着圈绕了好几圈，“好～”
“阿烬，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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