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阶来到江府下聘的那日，虽然没有敲锣打鼓，但在京城中却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街上，他洒下铜钱，百姓们争相捡拾，热闹的场面一直延续到将军府的门口。
沈阶提着衣摆，稳稳地跨过将军府的门槛，身后跟着一长排抬着聘礼的下人。
虽然他们并未穿上红色的衣服，但每个人的手臂上都系着一条红色的带子，显得喜庆而庄重。
站在堂外，沈阶微微低垂着眉眼，向里面的江绾绾拱手。
他本是官宦出身，身上自带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
灰色的长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雅，犹如芝兰玉树。
他的发如墨玉般乌黑，眉目清俊，唇色淡薄，虽然面带微笑，却透着一丝疏离与高不可攀的气息。
江绾绾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心中复杂。
只希望沈阶真的能帮她守住将军府以及幼弟。
等苏嬷嬷带着人将聘礼抬下去收入库房，厅内便只剩下江绾绾与沈阶两人。
沈阶看着眼前的江绾绾，她今日穿着一身素色衣裙，衬得整个人愈发清冷。
那日在他怀中低泣，眼尾泛红的娇柔模样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沈阶有些不自在，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今日送来的那些聘礼，可还合心意？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告诉我，我即刻让人补上。”沈阶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江绾绾抬眼，视线落在沈阶身上，却又像透过他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她勾了勾唇努力想要扬起笑容，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只能干巴巴道:“聘礼自然是极好。”话说得客气疏离，全无半点亲昵。
沈阶也知她心中还在烦闷，毕竟江大将军刚去世没多久，江家只剩下她与幼弟，即便是要成亲了又怎能真正欢喜得起来？
况且她真正喜欢的人本就不是他。
若非……。
想到这里，沈阶也觉得心里有些闷，他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倾，认真道：“绾绾，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虽然大将军已逝，但往后由我替你遮风挡雨。我会护着你，不叫你受半点委屈。”
江绾绾轻声的“嗯”了一下，声音几乎不可闻。
沈阶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很想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安慰一番，可又怕唐突了她。
江绾绾早就已经接受了父亲逝去的事实，只是骤然要嫁给不甚熟悉的男人，心中难免有些空落。
她与沈阶，说是未婚夫妻，实则与陌生人无异，若非……她又怎会想到要嫁给他？
更何况，如今圣旨已下，婚事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
江绾绾一时之间，也懒得费心思去与他周旋。
沈阶留下来与江绾绾找话题聊了许久，许是看出了江绾绾乏力便离开了。
入夜，苏嬷嬷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燕窝粥走了进来，心疼的嗓音在屋内回荡：“这段日子，小姐受苦了。如今聘礼已下，再无反悔的可能，小姐也能稍稍松口气了。”
江绾绾接过白玉小碗，用银勺轻轻搅动，浅尝几口便放下了。
食不知味，大抵如此。
苏嬷嬷见状，心疼更甚，走到江绾绾身后，轻柔地替她揉捏着太阳穴，劝慰道：“老奴瞧着，小姐对沈大人似乎有些过于冷淡了。毕竟，您到底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若是将来，被旁人得了他的心，对小姐而言，终究不是好事。”
苏嬷嬷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沈阶现在对江绾绾的倾慕之意。
眼下这份喜欢，或许能容忍江绾绾的些许冷淡，可时日久了，谁又能保证这份情意不会变淡？
若是再有旁人趁虚而入，弄出些莺莺燕燕来，岂不是要让自家小姐受委屈？
旁人家如何，苏嬷嬷管不着，可她绝不允许沈阶纳妾。
因为江家家规便是不许纳妾。
江绾绾轻轻抿着唇，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为难，声音也低了下来：“嬷嬷，可我……就是不喜欢他。”
也许曾经对韩维臣有过年少绮梦，可是在知晓韩夕颜的那些算计后，那点微薄的喜欢也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只余下对人心的怀疑和警惕。
苏嬷嬷的语气愈发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小姐，老奴并非要您去‘喜欢’沈大人，而是要您将他牢牢握在掌心。唯有如此，您才能在这世道中掌握更多的主动权，才能护住您想护的一切。”
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老奴不希望小姐真的陷进去，对这沈阶动什么真心。即便是夫妻，也未必需要什么情爱，只要表面和睦，彼此尊重便足矣。”
苏嬷嬷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裹挟着岁月的沧桑与无奈：“这世间的男子，多是薄情寡义之辈，靠不住的。可偏偏这世道对女子又苛刻至极，除了依靠家人与夫家，竟是别无出路。”
她抬眼看向江绾绾，目光中满是心疼与期盼：“就如小姐您，纵然有满腔抱负，想要守护将军府，可单凭一己之力，终究是势单力薄，还需仰仗沈阶的权势。这……便是这世道加诸女子身上的悲哀。”
江绾绾若有所思地望着苏嬷嬷，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嬷嬷的意思是……。”
“小姐，韩夕颜此人，不得不防。”
苏嬷嬷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虽不知那些传闻是真是假，但沈阶对她，总归是存了几分好感的。男人嘛，同时对几个女子心生好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奴婢瞧着，沈阶对您或许是真心爱慕，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韩夕颜也存了心思。况且，以韩夕颜的身份，虽无力与您争夺正妻之位，可若是为妾呢？”
苏嬷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尖锐：“那个韩夕颜，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若沈阶真动了纳她为妾的心思，届时小姐您恐怕也难以阻拦。与其日日提心吊胆地防着，倒不如……将这危险扼杀于萌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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