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与赫连良卿对视一眼，对张峰的厚脸皮也是没办法，干脆不接他的话。
赫连良卿喝了两口粥，打量着二人的脸：“要不要等两天再动身，不然让项公看见你们这副样子，免不了又要担心。”
项小满想了想，轻轻点头：“也好。”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吃完，张峰杀降的事，也算是彻底翻篇了。
至于去跟那些粮商赔罪，项小满不催促，他当然不会去，离开县府后就直接回营地休息了，而且睡的还是主帐，所有人竟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接下来的几日，怀陟城渐渐从肃杀的气氛中缓过气来。
在赫连良卿的精心照料和敦促下，项小满脸上的肿胀终于消退了大半，虽还残留着些许淤青，但总算是能见人了，张峰身上的外伤也结痂收口，虽然动作大些还是会隐隐作痛，但已无大碍。
六月十六，天朗气清。
北城门外，谢明微与谢明端同领一营将士为项小满等人送行。
项小满没有忘记谢明微强征粮食的过错，有意敲打他，却不想让张峰知道，免得他又挺身揽罪，把事情弄复杂了，出城前便已嘱托赫连良卿，以赛马的借口将他引走。
张峰听到赫连良卿的提议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项小满，欣然答应。
等二人走远，项小满原还平和的面容，顿时严肃起来：“谢明微，你之前派人送往景州的那封密信，其中内容，张峰可知道？”
谢明微像是早就有了准备似的，听项小满提起这件事，并未有太大反应，抱拳说道：“回主公，原本不知，但那日负荆请罪回营之后，便召见末将询问此事，末将未敢隐瞒。”
项小满微微皱眉，稍一琢磨就明白过来，一定是吃饭时自己脱口问出谢明微，让张峰记在了心里。
“这疯子……”他扭头看着张峰远去的方向，无声苦笑，随即又看着谢明微，正色道，“强征粮食一事太过恶劣，待我们走后，你需带上足够的补偿，挨家挨户去谢罪，务必求得他们的谅解，若有哪家因你强征而断了生计，饿死了人，你自己知道下场。”
“末将明白！”谢明微连忙说道，“末将定当竭尽全力，弥补过失，求得百姓宽宥，否则提头来见。”
项小满神色稍霁，随即又说：“怀陟虽小，却是我军西进的重要门户，不容有失，你兄弟二人行事稳重，思虑周全，守城之责交予你们，我也放心，但切记，操练不可懈怠，更要约束好麾下将士，令行禁止！”
兄弟二人肃然抱拳：“主公放心，末将等定当恪尽职守！”
项小满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最后遥望城楼一眼，一扯缰绳，与等待的秦光四人说了句“出发”，向着张峰与赫连良卿远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
因为有赫连良卿同行，项小满并没敢冒险穿过上方郡，而是一直在义军的地盘行走，先往东北绕道九口关，再往西北进入兴安郡。
这一绕，绕出了数百近千里，足足耽误了七八天，原本十天左右的路程，硬是翻了一番。
而在此期间，各方势力皆有不小的变化。
赫连良平整顿商行、收购粮食一事，在临仓、临乡两郡进行的如火如荼，商行版图也在购粮过程中，覆盖了之前未曾涉及的城池，张峰留下的烂摊子，自然也就被顺势解决了。
而谢明微的谢罪之旅也算顺当，但凡被他强征过的百姓家，在贺氏商行进入怀陟之后，他真就亲自带着钱粮，大张旗鼓的挨家挨户去拜访赔罪。
福祸相依，这两个举措，让义军受损的名声，忽然来了一个极度转弯，别的不说，最起码诚信这一条，达到了新的高度。
同时，毁约背盟的高顺，已经彻底占据了渔阳、曲阳两郡，并将郑彪、鲁进宝的数万残余匪兵收归麾下。
然而，他的残暴却并未因势力大涨而有所收敛，反而愈发疯狂。
起初因鲁进宝被擒时的几句咒骂，他便命人筑起丈余高台，不顾众将劝阻，将其当众活剐，并强令其旧部观刑，引得那些降将心生怨怼。
高顺自然也都知道，自此，严刑峻法日甚一日，动辄剥皮凌迟、悬尸城楼，短短不到一月，被处死的大小将领就高达四十多人。
有几个降将嗅到危机，想要反抗，却在绝对实力面前，连一点水花都没翻起来，反而跟着他们的普通兵卒，每一个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那些匪兵似乎也发现了其中规律，高顺针对的只有将领，不包含他们，有了这个觉察，便再没人敢跟着反抗，两郡之地终日笼罩在血腥恐怖之中，军民离心，人心浮动。
而在上方郡，罗不辞入主冀州城，强势宣告回归，列举西召朝廷各项罪行，竖起大旗，开始招兵买马，并且光明正大联系武思惟，昭告天下，二人结成同盟。
凭他二人的名声威望，其势力水涨船高，朝廷内的不少文臣武将，都携家带口的脱离雍州，前去投效。
他们三方，要么忙着以酷刑立威，要么忙着发展自身，都暂时没有动兵的迹象。
与他们的平静相比，方令舟部，无疑是天下人的焦点。
邯城东南三十里外，落日余晖将连绵数十里的军营镀上一层血色，战旗在七月燥热的晚风中猎猎作响。
沿着汧水河岸分布的营帐如同鳞甲，从邯城外围一直蔓延到地平线处的山隘。炊烟与巡逻骑兵扬起的尘土，在营地上空交织成浑浊的帷幕，其间不时闪过弩车绞盘转动的寒光。
中军大帐前，三丈高的黑纛旗面正被风吹得簌簌抖动，露出边缘焦黑的箭孔，仿佛仍在诉说先前经历过的每一场血战。
帐内，六盏青铜连枝灯正微微摇曳，将十余名将领的身影投在牛皮帐壁上。
方令舟甲胄未卸，背着手，俯视眼下雍州山山水水，面容稍有倦怠，但眼神依旧明亮。
他左手边的陈永芳、和刚刚投效不久的栗山郡郡守沈伯毅等谋士，以及右手边的王英、庞广陵等一众武将，也都围着沙盘，脸色或多或少都有些愁绪。
方令舟有意打破压抑，主动开口打趣：“我们起兵已有三年，凡战便胜，怎得今日倒被一个弹丸小国唬住？”
他顿了顿，看向陈永芳，“恒馥，说说最新情报。”
陈永芳拱了拱手，神情却并未因方令舟的轻松而有任何改变，依旧带着愁容：“回主公，此次入雍的西域大军，不只有车昌人，车黎国的皇子也在其中，两国组成联军，号称二十万，已经距离邯城不足三百里，今晨收到的密报……“
他袖中滑出一纸羊皮卷，“顺天皇帝不仅割让西北三郡，还允许车昌人沿途征调各县粮草，雍北各地，已是山河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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