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男子话还没有说完，其中就有一个面色温柔的女子抿嘴笑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往事。
“原来是龙兄！”凌不凡嘴角抽了抽，这些人怎么看着都怪怪的，难道真的有人姓这个的？？？？
可也没多想，而是询问道：“不知此地为何地？”
“此地是一处山间桃源，兄台若是急着离去现在便可以动身、”男子笑说道。
凌不凡摸了摸心口，尴尬的笑了笑：“只怕还需要休要一两日，不知.....”
“无妨，兄台尽管在此静养。
若有任何需要，可与我的侍妾小娥说便是。”男子爽快地应允，姿态依旧闲适洒脱，他抬手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女子：“叫鹅啊，你过来一下！”
名为小娥的女子急忙放下手中东西走了过来，女子虽然没有这些女子来的惊艳，却也是娇俏可爱的很。
“姑爷？”小娥看了一眼凌不凡，有些疑惑。
“叫鹅啊，这个凌公子若是需要吃喝的给他送去，这个任务交给你了。”男子温和道。
小娥对着凌不凡微微颔首，神色虽淡，却并无冷漠之意：“公子有事，唤我即可。”
“多谢龙兄，多谢小娥夫人。”凌不凡再次道谢，心中稍安。
此地主人似乎颇为好客，虽处处透着古怪，但目前看来并无恶意......
男子执起白玉茶壶，又为凌不凡斟了一杯茶。
那茶水色泽清亮，异香扑鼻，甫一入口，凌不凡便觉一股温和暖流散入四肢百骸，连受损的经脉都似乎被轻柔抚慰，舒畅了不少。
“好茶！”凌不凡不禁由衷赞道。
“是啊，这茶啊还得分谁种，凌兄就很有品味！”男子似有得色，惹得身旁几女一阵白眼。
男子对此干咳一声继续道：“凌兄既是东陵国君，不知如今外界是何光景？
东陵……国力可还强盛？百姓生活如何？”
他问得随意，仿佛只是闲谈家常。
凉亭内的几位女子，包括那位宫装正室，也都流露出些许兴趣。
被这么多双目光盯着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凌不凡心中那丝怪异感再次浮现。
这些人气度非凡，见识眼界绝不似困守一隅的山野之人，尤其是这位龙夫人，威仪之盛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皇后、乃至女帝（虽未亲眼见过女帝，但想象中大抵如此）都不遑多让。
甚至连姬炎武这些似乎都有些不及她.....
可这样的人竟似对当今天下大势、王朝更迭一无所知？
他按下疑惑，斟酌着答道：“东陵也是近两年才复国，很多事情倒也无从说起.....
不过诸国之间战事频起，我东陵以一己之力抗衡五国，虽已灭两国，与大炎国君交手，在下失了一招呵呵.....落得如此下场，说来惭愧的很......”
几人目光都透露着浓烈的好奇之色，从对方的语气以及谈吐来看不似在说谎.....
凌不凡继续道：“诸国内亦有宗门大教势力盘根错节，有时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此次暗算便是有教会从中作梗......
哎，只能说百姓……勉强度日罢了。”他说的较为保守，并未夸大其词。
“宗门大教……竟能威胁皇权？”女子目光微微眯起，显然是透露着一抹惊讶。
男子手指轻叩桌面，似在思索什么。
“是啊，”凌不凡苦笑一下，“尤其那天人教，势力极大，颇难制衡.....”
“这岂不就是君权神授了？有意思......”男子忽然摸着下巴挑眉道。
凌不凡一脸惊讶：“龙兄你居然也知道这个？你去过西方世界？”
“啊.....哦，这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男子干笑了一声道。
“哦.....”凌不凡听着这话总感觉有些不对味，可又不知怎的问题出在哪......
“没事，凌兄你继续！”男子干咳一声道。
又闲聊了片刻，大多是凌不凡回答着那些女子对外界好奇的提问，从风土人情到衣着服饰，她们似乎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凌不凡虽耐心解答，但重伤初愈的身体终究有些支撑不住，脸色渐渐泛起疲惫的苍白，气息也略显微弱。
那宫装女子心思细腻，最先察觉了他的不适，温言道：“凌公子伤势未愈，不宜过度劳神。
还是先回屋好生歇息，恢复元气要紧。”
凌不凡确实感到一阵阵虚乏袭来，起身拱手：“多谢龙兄，多谢诸位夫人解惑款待。
在下先行告退。”
名为小娥的侍妾乖巧上前，引着凌不凡沿着来路返回那间简陋的木屋。
待凌不凡的身影消失在桃林深处，凉亭内的气氛微微变了些许。
那宫装女子纤指轻抚着白玉茶杯边缘，眸光深远：“相公，你觉得此人如何？”
谪仙男子“龙傲天”懒散地倚在一旁娘子身上，望着凌不凡离去的方向：“挺有意思的......
你觉得他说的话就几分真几分假？”
一旁嗑瓜子的粉衣女子白眼道：“这谁知道嘞.....
不过当书听挺好的，正好最近没什么新鲜故事勒，嘿嘿......”
男子也是回以白眼：“我感觉应该是真的.......
明明是一国之君，身处九五之尊，言谈间却并无多少骄横之气......
反而谦逊有礼，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
遭此大难，提及险死还生之事虽心有余悸，却并无太多怨天尤人之态，条理清晰，应对也算得体，是个人物啊。”
“岂止是个人物。”宫装女子微微摇头，神色间多了一抹审慎，“夫君觉得如何？”
“嗯……”男子略一沉吟，“听悠悠的意思......经脉有损，但根基极为雄厚，若非如此，也撑不到被轻衣发现，不过这么多年了，也就两个人闯进来，他是怎么来的？？？”
娇俏的红裙女子在粉衣女子幽怨的目光中顺走些许瓜子，砸吧道：“伤的是挺重的。
但.....他伤势恢复的也挺快，刚开始我还以为救不活了呢。
至于怎么进来的，你得问问小环妹妹，她有经验啊。”
“回相公，妾身是顺着洞口爬进来的！”不远处靠在围栏的慵懒女子急忙举手嘿嘿笑道。
“此人武功可能极高.....我怕他.....”站在一旁的冷面女子柳眉微蹙起来.....
“正是此理。”宫装女子颔首，“若真的是一国之君，还懂得藏锋敛芒，待人接物不显山不露水。
这份心性与城府，绝非等闲。
他口中那‘勉强度日’的东陵，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他所提及的力抗五国，灭其二，与大炎国君交手仅失一招……
若所言非虚，此人乃是雄主之姿.....
不得不防.....”
“娘子是觉得他有所图谋？”男子挑眉，似乎觉得自家娘子有些过于谨慎了。
“图谋未必，但绝非池中之物。”宫装女子目光扫过亭中诸妹，“他骤然落入此间，终归是个......毕竟这些姐妹都在.....
救他乃举手之劳，但如何待他，却需斟酌......
既不可怠慢，亦不宜过于亲近，顺其自然，助他伤愈送离便是最妥。”
“娘子说的是。”男子笑了笑，显然对这些事情并不太挂心，“我看他眼神清正，虽有疲惫惊惶，却无阴鸷邪气，不像大奸大恶之徒。
他既需要休养，便让他住下，伤好了送走便是。
咱们这桃源难不成还怕他一个外界来的小子？
到时候环儿啊，临走之际给他来碗汤。”
“谨遵夫命！”小环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斜靠在椅子上衣襟略显宏伟......
宫装女子见她这般毫无形象可言，也是蹙眉道：“把你的性子收一收，如今有外人呢.....
像个什么话！”
女子闻言急忙坐直身子悻悻发笑，惹得其他女子抿嘴幸灾乐祸........
此时，那先前嗑瓜子的粉衣女子似乎还在苦恼。
“呐....别生气了，悠悠拿你的瓜子我补给你了！”男子苦笑的从兜里拿出一把。
粉衣女子撇了撇嘴，一把夺过：“谁稀罕你的瓜子嘞！
我只是好奇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君权神授’是什么呀？”
其他几位女子也投来好奇的目光，她们久居此地，对于外界这些观念似乎闻所未闻。
“好说！”男子见状，将粉衣女子拉到腿上坐下，开始给诸位娘子耐心解释：“这‘君权神授’啊，是西方世界一些国度流传的一种说法。
他们认为，君主的权力并非来自百姓的拥戴或武力的征服，而是由上天、或者说神明所赐予的。
所以君主的地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的意志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神的意志。”
“哦……”粉衣女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男子想了想，“在这种观念下，反抗君主就等于反抗神明，是大逆不道的。
所以凌公子听到我提及，才会惊讶，想必这种观念在东土之地并非主流，或者仅在某些教派中有类似雏形，如那天人教宣扬的，却未成体系。
他能知道，反而让我有些意外.......
不过他说的似乎跟君权神授还是有些不同的，不过有时间倒是可以问个清楚。”
“原来是这样……”另一位气质温婉的女子轻声道，“那听起来.....似乎比单纯的武力夺取天下，更多了一层束缚呢.....”
“绮儿所言在理。”男子笑了笑，眼神中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淡然，“无论是君权神授，还是兵强马壮者为天子，本质上都是统治的手段罢了。
只是前者更重于名，后者更重于实。
但对于百姓而言，最重要的或许并非权力从何而来，而是掌权者如何运用这权力吧。
不过这些早已不是我们考虑的东西咯.......
咱就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种种菜就行了，管他什么乱世不乱世的。”
他简单几句，深入浅出，便将一个复杂的概念解释清楚，诸女皆露出恍然之色。
男子起身伸了个懒腰：“叶霜，依儿啊，走跟为夫采茶去，今天难得来了个有品味的人。
顺带去溪水抓几条鱼，人家好歹是客。”
“我也要去！”
“还有我！！！”
一下子好几个人都是积极响应号召！
“得得得，语儿要一起吗？”男子早已习以为常，笑问道。
神色温柔如水的女子也是笑着摇了摇头：“我跟几位姐姐聊聊天就好，把四娘带上，早去早回。”
“得嘞，诸位娘子走吧！”
望着离去的男子，一开始带凌不凡来的飒爽女子忍不住冷哼一声：“哼.....永远都是这副臭德行......
烂泥扶不上墙......
都多大岁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记性......”
绮儿的女子也是笑了笑：“相公不就这样吗，没心没肺的，妹妹别动气。”
“那也得看人，刚刚那姓凌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飒爽女子目光微眯道。
“哎呀，担心这么多干什么，先生机灵着呢，再说这不还有四娘夜影她们吗，没什么担心的，放心吧出不了事！”一旁女子翘着个二郎腿，不以为意道。
这话瞬间让飒爽女子面色阴沉了下来，见情况不对语儿急忙劝架：“两位妹妹少说几句吧，相公他心思细腻着呢，不会有事的。”
“这凌公子看着不像是那种邪门歪道之人，提防着点即可，毕竟这些年也没人来，来个人跟他说说话是不错的，而且此人你不觉得有几分熟悉的影子吗？”宫装女子笑了笑道。
几人闻言对视了一眼最终都安静了下来......
.......
画舫之上，死寂笼罩。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却没有丝毫发现的踪迹。
“我不信！”澹泠雪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挣扎着冲出了船舱，春香拦她不住。
她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如纸，原本灵动的眼眸满是死灰之色，她推开试图扶她的春香，扑到船边死死盯着湖面。
“凡一定还在下面！他答应过我的！他从来不会骗我！
你们不去，我去！”说着她竟不管不顾地就要往水里跳！
“妹妹！”陆云裳和烟柔漪同时惊呼，眼疾手快的死死抱住。
“放开我！姐姐！！
你们放开我！
我要去找他！他一定很冷……他一定在等我！”澹泠雪歇斯底里地哭喊挣扎，力气大得惊人，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水渍，狼狈不堪。
“姐姐！冷静点！下面太危险了！”陆云裳紧紧抱着她不让她做傻事，这跟殉情有什么区别！
“危险？我不怕！他在下面啊！”澹泠雪哭得几乎晕厥过去，“没有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去陪他……让我去……”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最终化为绝望的呜咽，身体软倒在陆云裳怀里，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我要找他……我要找他……凡.....”
看着澹泠雪心如死灰的模样，陆云裳和烟柔漪早已干枯的泪水再次涌出......
她们何尝不想不顾一切地跳下去，哪怕只是找到他……
但理智告诉她们，左无尘和金虹说的是事实。
下去，除了徒增伤亡，没有任何意义......
接下来的两天，画舫未曾离开这片令人心碎的水域。
为了避免澹泠雪做傻事，陆云裳烟柔漪二人轮番下水，凭借着大宗师的修为和顽强的意志，一次又一次地潜入冰冷的湖底，近乎自虐般地搜寻着任何可能的痕迹。
春香也数次想要跟着下去，都被严厉喝止。
左无尘和金虹大师则在船上抓紧时间疗伤，并时刻关注着水下的动静，并且看好澹泠雪。
然而，希望一次次的破灭。
湖底只有崩塌的巨大乱石、搅动的浑浊淤泥和被撕裂的水草。
地宫入口早已被彻底掩埋，找不到丝毫缝隙。
她们扩大范围，搜寻了附近所有可能的水域，甚至动用了真气感应，回应她们的，只有无尽的死寂和冰冷。
每一次浮出水面，两人都脸色苍白，浑身冰冷，真气消耗巨大，眼中那点微弱的光也越来越黯淡。
第三天清晨，烟柔漪又一次无功而返，爬上船时几乎虚脱。
望着依旧不肯放弃、准备再次下潜的陆云裳，以及蜷缩在船边、眼神空洞望着湖面的澹泠雪，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终于彻底淹没了她。
她拉住陆云裳，声音沙哑而沉重：“云裳……够了……真的……够了……”
陆云裳动作一僵，回头看她。
两个同样憔悴、同样心碎的女人对视着，都看到了各自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
“我们……找不到他了……”烟柔漪的泪水无声滑落，“再找下去……只怕不会有结果……东陵那边……还需要回去给个交代……”
陆云裳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最终，她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滚落。
唯有澹泠雪。
她仿佛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也没有看到她们的绝望。
她只是缓缓地站起身，走到船头静静站着，目光依旧固执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广阔的湖面。
风吹起她散乱的发丝和衣角，单薄的背影显得那么脆弱，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执着。
“姐姐……”陆云裳哽咽着唤她。
澹泠雪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风：“你们走吧......”
“什么？”陆云裳和烟柔漪都是一怔。
“回东陵去。”澹泠雪依旧看着湖面，语气平静：“东陵那边需要你们.....
回去后把事情告知一下......”
“那你呢？”烟柔漪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我在这里等他。”澹泠雪轻轻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只是暂时被水困住了……或者，被冲到了某个我们还没找到的岸边……
我会在这里等他......
一直等。
这是之前的约定，见不到他人我是不会走的.....”
“雪儿！你疯了！”烟柔漪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这太危险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行？！”
“我不走。”澹泠雪挣脱开她的手，眼神空洞：“找不到他.....我哪里也不去。
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就住在这湖边。
一天找不到，我就等一天，一年找不到，我就等一年。
如果他都没了，我还能去哪.......”
她的平静比歇斯底里更让人心疼和恐惧。
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却又被唯一执念支撑着的状态。
陆云裳和烟柔漪深知澹泠雪外表柔弱，内心却极其刚烈执拗。
劝慰、哀求、甚至用强……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左无尘和金虹大师看着这一幕，也只能无奈叹息。
陆云裳满脸哀愁：“怎么办？
如今姐姐不肯回去，夫君又没有找到，我们.....该不该把消息送回去？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再这样下去事情可就压不住了......”
烟柔漪深吸口气：“这件事必须得跟瑶儿说......让她拿决定，更何况现在大军正在跟大炎对峙，若是一旦得知幼长这边出事......”
“可天人教那边已经知道了，到时候大炎将消息散播出去......东陵的气势搞不好会直接垮掉。”陆云裳美眸满嘴苦涩
现在自家夫君生死不明，在她的内心依旧还抱着一丝希望，只要人没找到，那么一切都皆有可能！
可凌不凡是东陵的脊梁，一旦他出事了，整个东陵就彻底垮了！
“罢了.....你先回去吧，我跟雪儿留着这里，毕竟需要轮流寻找，更何况雪儿这般情况......
你去将消息告知瑶儿，如实汇报，一切都由我承担......”烟柔漪淡淡道。
陆云裳没有再多言，其实最为痛苦的莫过于烟柔漪了，她几乎是不要命的在寻找自家夫君，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命令才撤退，如果那时候自己不撤，是不是就得一起全部死在里面了？
还是说能把凌不凡救出来？
可她的本意都不是说不救凌不凡，那是她的男人，她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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