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并没有立刻说话。
她的人偶身躯转向主控台，指尖在台面上快速划过，调出了方才实验室内的监控记录。
她没有去看画面，而是直接调取了音频流，精准定位到阮·梅将林羽“壁咚”在墙角的那段时间。
高清的音频采集系统将两人的低语清晰地还原出来。
黑塔快速浏览，更准确地说是“解析”着音频数据流，眼中光芒急促闪烁。
当听到“注视者”和“更高层面的惩戒”时，她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啪！”
她合上了数据板，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脆。
她转过身，眼神此刻锐利如刀，牢牢锁定在林羽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扫描透彻。
“好了。”黑塔的声音带着一种压迫感，“现在，林羽，告诉我完整版本，阮·梅听到的删减版显然遗漏了关键细节。”
“你说的有过交集的存在，是谁？那个注视者，又是什么东西？”
林羽被黑塔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然后他看到了黑塔手中的数据板和角落的监控，叹了口气。
他走到一旁的休息椅坐下，揉了揉眉心。
“是阿哈。”他直接说出了名字。
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了。
“阿哈？”黑塔瞳孔瞬间放大，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欢愉星神，阿哈？我们见到的那个小女孩？”
林羽沉重地点点头：“是她。”
“不可能！”黑塔几乎是脱口而出，她甚至向前迈了一小步，语气带着固执和质疑，“星神是哲学概念的化身，是行走在命途顶点的存在！祂们的力量源自命途本身，除非命途消亡，否则星神几乎是不可能被伤害的，更别提什么惩戒和静滞！”
“你说阿哈陷入了危机？什么样的危机？证据呢？”
林羽组织着语言，尽量用黑塔能够理解和验证的方式描述，“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伤害，更像是一种..概念层面的禁锢。”
“在我的感知里，她的一个投影被一柄由纯粹‘悖论’和‘否定’能量构成的匕首刺穿，那个投影彻底静滞，失去了所有活性。”
“阿哈通过残留的联系告诉我，这是她逆转时间干预重大因果所引发的反噬，可能来自命途本身，也可能来自..她之前警告过我的，那些栖息于虚数之树与量子之海更深处的注视者？”
“逆转时间..注视者..”黑塔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快速在自身的数据库中交叉比对所有相关理论模型和观测数据，眼中数据流疯狂刷新。
“阿哈确实拥有干涉时间的能力，但这种行为的代价一直是理论禁区，没有任何观测实例。”
“至于注视者..在天才俱乐部内部一些最机密的、未被证实的猜想中，确实有成员提出过，在星神之上或之外，可能存在更古老、更基础、维持着某种宇宙底层规则的观察者或管理员..但这仅仅是猜想！”
她的语气从最初的震惊和质疑，逐渐转变为一种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时的极度兴奋和专注。
对她而言，一个无法用现有模型解释的现象，远比一个确定的坏消息更有吸引力。
“林羽，把你感知到的一切细节，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出来！那柄匕首？静滞状态的具体表征？阿哈投影周围的空间有任何异常吗？还有，注视者的视线给你的感觉是什么？冰冷？漠然？带有目的性？”黑塔连珠炮似的发问，瞬间进入了研究状态。
仿佛眼前不是一个可能危及他们所有人的危机，而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实验样本。
林羽依言尽力描述，调动记忆命途的力量，回溯每一个细节。
“有趣..太有趣了！”黑塔看着初步整理出的数据，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如果你的感知是准确的，这意味着我们可能触碰到了星神存在形式的边界，甚至可能涉及宇宙规则执行层面的机制！这比模拟宇宙里那些影子带来的数据要珍贵无数倍！”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理性的思维重新占据主导，“不过，如果注视者真的存在，并且能对星神施加影响，那它的威胁等级将是前所未有的。”
“阿哈仅仅是因为逆转时间拯救你就被静滞，那么，我们此刻在这里讨论它，甚至试图研究它，会不会也已经引起了它的注意？”
这个问题让实验室再次陷入沉默。
风险显而易见，但黑塔的性格注定她不会因风险而退缩。
“黑塔，你的话有点多了，你难道不在乎林羽么？他可是被盯上了。”阮·梅有了一丝怒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黑塔脸上的兴奋神色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表现出被冒犯，只是微微眯起眼，重新审视着眼前的两人——尤其是林羽。
“在乎？”黑塔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阮·梅，你认为我组织模拟宇宙实验，耗费无数资源构建这些安全协议，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收集有趣的数据吗？”
她的视线扫过林羽略显苍白的脸，最终回到阮·梅身上。
“如果我不在乎，我现在就会立刻强制林羽进行更深层、更危险的共鸣测试，而不是在这里分析风险。”
“正是因为在乎，我才必须弄清楚他到底惹上了什么，那个注视者究竟是什么东西，运作机制如何，威胁等级到底有多高！”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锐利的看向阮·梅，也像是在对林羽说，“盲目恐惧或者一味的保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阿哈的现状就是最好的例子，连星神都会因为触及未知规则而陷入危机，如果我们因为害怕而选择忽视，或者只把林羽藏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那个注视者如果真如描述般强大，它既然已经注视到了林羽，你以为我们装作没事发生，它就会自动离开吗？”
这番话像重锤一样敲在阮·梅心上，也让林羽心神一震。
黑塔说得没错，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面对这种层面的威胁。
阮·梅紧抿着嘴唇，眼中的怒意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忧虑取代。
她当然明白黑塔的逻辑，但关心则乱，她无法像黑塔那样完全抽离情感，以纯粹的理性视角看待林羽面临的危险。
“但是..”阮·梅的声音低了些，“我们不能拿他去冒险，任何测试，都必须以他的安全为绝对前提。”
“这是自然。”黑塔的语气不容置疑，“安全边界必须重新划定，而且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保守。”
“林羽，从现在起，未经我和阮·梅共同评估许可，你不得擅自尝试与欢愉命途或任何可能引动注视者的力量进行深层共鸣，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
“首先，我要彻底分析你这次模拟宇宙实验的所有残留数据，尤其是你感知到背景噪音，这能帮助我们初步判断注视者的干涉方式和能量特征。”
“其次，阮·梅，你需要利用星穹之种的生命共鸣特性，为林羽构建一个更强的精神屏障，重点防范那种概念层面的侵蚀和静滞效应。”
“种子能吸收多种命途能量，或许能模拟出一定的抗性。”
“最后。”黑塔的目光变得极其严肃，“关于阿哈和注视者的信息，必须列为最高机密。”
“在拥有足够自保能力或找到应对方法之前，绝不能让消息泄露出去，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或..更坏的关注。”
她看着林羽，“林羽，你既是问题的核心，也可能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你需要更深入掌控你已有的命途力量，尤其是存护、记忆和神秘，它们或许能帮你稳定自身，并更好地理解我们所面对的东西。”
“这需要时间和专注，你准备好了吗？”
林羽迎着黑塔和阮·梅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
恐惧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亮的决心。
他不能退缩，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关心他的人。
“我明白，我会配合一切必要的。”他顿了顿，看向阮·梅，“别担心，黑塔说得对，我们必须面对它，而且，我不是一个人。”
阮·梅看着林羽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又看了看已然进入高度戒备和战略规划状态的黑塔，心中的焦虑稍稍平复。
她轻轻颔首，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就在林羽说完话，刚刚转身准备走向阮·梅那边进一步商讨细节时，黑塔却突然上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的、但又不容拒绝的抱住了他。
林羽身体微微一僵，有些错愕的低头看着埋首在他胸前的黑塔。
她的举动与她刚才严肃的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
更让他和阮·梅都没想到的是，黑塔随即踮起脚尖，飞快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啵”的一声。
她的脸颊泛起一抹清晰可见的红晕，但眼神却故意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挑衅，扭头看向瞬间愣住的阮·梅。
“你们..？”阮·梅显然没料到这一出，清冷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愕然，眉头皱起。
“干什么？”黑塔立刻抢白，下巴微扬，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仿佛宣示主权般的蛮横。
“我..我这是在安慰林羽！看不出来吗？他刚才压力那么大，我这个做女朋友的，用这种方式给他打气，有什么问题？”
她特意强调了“女朋友”三个字，目光灼灼地盯着阮·梅，“你吃醋了？”
不等阮·梅回应，她又像是连珠炮似的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几分不甘，又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
“是，我知道！你有了林羽的孩子，林阮都那么大了！我就算现在立刻也要个孩子，也比不过你们母女俩在他心里的分量，行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积压的某种情绪发泄出来。
“但我同样也是林羽光明正大的女朋友！我关心他，我想用我的方式安慰他，怎么了？我就是敢作敢当，想亲就亲！不像某些人，明明心里在乎得要命，却总是藏着掖着，玩什么默默守护、深情对视那一套，累不累啊？”
这一番话，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让实验室里原本严肃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复杂起来。
黑塔这突如其来的直球攻击，将她对林羽的感情以及潜藏的一丝对阮·梅“后来居上”，尤其是在孩子方面的微妙醋意，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阮·梅被这番直白的话说得怔在原地，脸颊也控制不住泛红。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黑塔关于“偷偷摸摸”的说法，但看着黑塔那副“我就这样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以及旁边林羽那一脸尴尬又无奈的样子，她最终只是别过脸去，耳根却红得更加明显。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不可理喻，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林羽夹在中间，感受着脸上残留的温热触感，看着一个脸红理直气壮，一个脸红却强装镇定，只觉得头更大了。
他无奈叹气，伸手拍了拍还抱着他不放的黑塔的后背，又对阮·梅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好了，黑塔..”他试图缓和气氛，“你的‘安慰’我收到了，很..特别。”
“但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专注于眼前的正事？”他巧妙将话题引回阿哈和注视者的危机上。
黑塔哼了一声，这才松开林羽，但依旧不忘瞪了阮·梅一眼，仿佛在说“我赢了这一回合”。
不过，她也知道轻重缓急，情绪发泄过后，迅速恢复了冷静，转身走向主控台。
“知道了！阮·梅，开始调整你的参数，林羽，你跟我来，我需要重新校准模拟宇宙的安全阈值，为你量身定制一套训练方案。”
她的语气恢复了工作状态，但眼角眉梢那一丝得意和刚刚宣示过主权的满足感，却一时半会儿难以完全消退。
阮·梅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走向另一台终端，开始工作，只是操作仪器的手指，比平时略显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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