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假的对不对？”墨庭竹的声音有些颤抖 ，耳中嗡嗡作响。
唐婉沉默着不说话，事实就是这样，难道要编假话骗他吗？
可是若是真的把真相说出来，她又狠不下这个心。
墨庭竹看着她的反应 ，心里就什么都知道了。
出乎意料的，他居然并没有那么难过，有条不紊的为墨母安排了葬礼。
守灵一直到下葬，他除了精神疲惫，并没有太大不适，甚至没怎么掉眼泪。
恒儿头一次对他发了火，他的小脸哭得通红，眼睛肿了好几天都消不下去。
“爹爹，为什么祖母不在了，你一点都不伤心？！祖母对你那么好，对我们都那么好，所有人都伤心，为什么你不伤心？”
“我讨厌你！”
恒儿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亲人离世，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
有时候，过于早熟，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别的小孩子还在被人死后会通往极乐世界这套说辞给骗住的时候，他却清晰清楚的知道。
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极乐世界，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活，也不会有下一世，时间久了，就只能化作一捧黄土。
墨庭竹看着那小小的背影，什么都没说，只是紧抿着嘴唇，坚持将葬礼办完。
其中少不了与那些宾客推杯换盏，他没有流露出伤心之态，反而一直挂着笑。
一直到宾客散尽后，他絮絮叨叨的对着唐婉说：“我从前不懂事，让母亲为我受了很多的苦。”
“外祖父说，母亲从前，快活恣意，生命力蓬勃，就像是山中烧不尽的野草。”
“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好像无时无刻都很累，自从父亲走后，她就笑的越来越少了。”
“我知道，有时候她其实........其实一点也笑不出.......”
但是没有办法，她要为自己的孩子筹谋。
其实，这些事原本是他父亲该做的。
毕竟，她虽比一般女子要刚强，可是，可是她从小受过的教育，没有教过她，又如何与那些人打交道。
她没有人教，却不能停止不前，只能一步步的摸索。
因为，还有他在。
“其实，母亲走了也好，她不必再为我操心了，她，她可以去找父亲。”
“只有在父亲那里，她才能像从前一样，活得恣意。”
墨庭竹滔滔不绝的讲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只是一股脑的说着，东说一句西说一句，前言不搭后语。
唐婉喊他，他也没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说着，他根本就不是与人谈论，与人倾诉，只是在自说自话而已。
“庭竹，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我有些怕。”
“你要是心里难受，你哭出来呀，你不要憋着好不好，会把人都给憋坏的。”
她站起身，将墨庭竹搂进怀里，他的。脑袋就靠在她腰腹最柔软的位置。
她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颈：“你别憋在心里，你伤心了，你和我说，你还有我。”
听到这里，多日压抑住的情绪，终究是像一根被拉扯到极致的弦，一下就断了。
他哭得像小孩子一样委屈，双手环绕着她，整个人近乎崩溃的吼了出来：“啊———”
眼泪将她的衣服染湿，他抽抽噎噎，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婉婉，我没有母亲了，我没有母亲了。”
“可是，可是我还没有好好孝顺她，她还没有看着自己最疼爱的恒儿成亲，为什么要这么离开。”
“婉婉，你知道吗，母亲从前，最爱吃糖酥了，所以身形，是要比平常人圆润些的，可是，我问了给她看诊的医师。”
“医师说，她临终前，已经什么都咽不下了，以前最喜欢的糖酥，病得严重的时候看到了，也只有呕吐的冲动。”
“婉婉，我好难受，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我觉得，母亲不想看见我哭的。”
恒儿的小脑袋，搞不懂那么多大人的弯弯绕绕。
大人就算再难过，也不会表露出来，有时候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一旦独处，或是一旦有了依靠，那被强行压制住的情绪 ，自然就会将人瞬间瓦解。
他不哭，是因为，他在那个场面，他只能主持大局，他没有人可以依靠。
他不敢告诉外祖父外祖母这个消息，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的痛苦，只会比他更多。
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唐婉只是不断的拍着他，听他的委屈，听他的哽咽，听他的痛苦。
只是，看到心爱之人难受，她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因此，她也忍不住掉眼泪。
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此后这偌大的世界，二人，就是彼此之间，唯一能依靠的了。
..............
一晃数十年过去，恒儿早就已经结婚生子，想起从前的事，却还是觉得愧疚。
那时候，他太过鲁莽，压根没考虑到父亲的不好受。
他娶了一个妻子，他的妻子和他不同，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每日都叽叽喳喳的，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
听到他说这些往事的时候，也会笑着安慰他，说她自己两三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什么都不懂，他已经做得极好了。
墨锦恒听到这些宽慰，心中总会好受不少。
另外两个孩子，也娶了妻子，都是自己选的妻子。
她和墨庭竹为他们铺平了路，他们不必考虑与谁联姻，会让利益最大化，只需要选择自己的心爱之人，共度余生即可。
墨庭竹知道恒儿沉稳，所以毫不犹豫传位给了他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唐婉四处玩乐去了。
其他两个弟弟，也没什么意见。
毕竟大哥的能力有目共睹，若是他们二人，其中一人当上了，那才要掐个你死我活。
墨庭竹带着唐婉游山玩水，也学着打过猎，种过菜，干一些小摊贩做的小生意。
体会了人间百味。
这一世，二人平平淡淡，却又幸福安稳的度过了。
两人虽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死的时候，却是一起的。
墨庭竹很长寿，一直活到了九十四岁，唐婉也有九十高龄。
二人真的完成了那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
这一生，都不曾分开过。
（第五个世界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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