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季柒意识缓缓清醒，微微动了动困乏沉重的身子，而后转眸朝着房间望去。
没有……
刹那间，失落、嘲讽、心疼……如潮水般朝季柒袭来，恨不得将他溺毙。
啪嗒啪嗒——
脚步声突然传来，季柒呆滞的眼眸晃动，下意识地朝着楼梯口看去。
“季柒，夫人让你去把后花园的杂草除了！”
话落，穿着佣人服装的女人出现在楼梯口，“你！你竟然偷东西！！”
下一瞬，刺耳而尖细的嗓音传出，季柒不适地蹙眉。垂眸一看，这才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被人换了。
脑海里瞬间蹦出了沈砚辞的身影，季柒眉心舒展，心中压抑的情绪很快便退却了几分。
“你怎么敢偷东西的？！你一个来路不明私生子，手脚这么不干净！起来，快去夫人那里领罚！真是的……”
女佣骂骂咧咧地朝着季柒走来，伸手就想要拽还躺在床上的季柒。
“滚开！别碰我，”季柒咬牙道，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拍开了女佣的手。
“嘿，你这个小野种！还敢打我？！”女佣捂着通红的手背，横眉怒眼斥责道，“偷了东西还有理了是吧？！看我不教训你！”
有的时候，狗仗人势的东西最是嚣张。
他们看主人的眼色行事，没有底线地乞求主人能够多给他一块骨头，为此还沾沾自喜，自以为高人一等。
季柒身子疲乏的厉害，微微动弹一下，便咳嗽不止，一副恨不得将肺给咳出来的模样，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女佣撸起的袖子放了下来，她满眼脸嫌弃地后退几步，“你要死死远一点！别污染了季宅的空气！！”
季柒死死咬住后槽牙，拼命止住咳嗽，眼眶憋着通红，瞪向女佣时，宛如地狱爬上来索魂的恶鬼，让人毛骨悚然！
他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人人都可以上来践踏一脚，落魄狼狈地还不如外面路边的野狗！这些都怨得了谁？！该死的季家！他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季柒指甲狠狠攥紧手心里，嘴唇被咬的溢出丝丝鲜血。
“你，你再这么看着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给挖了！”
女佣恶狠狠地指着跌在床边的季柒道，而后将手中端着的食盒随便丢在地上。盖子因为用力过猛而弹开，露出了里面连他们佣人都看不上眼的食物。
季家主母的故意怂恿，季家家主的默许，助长了所有人的威风。在这偌大的季宅，季柒便是食物链的最底端。
一旦季柒拿了什么东西，甚至是吃了一点不该吃的东西，就会被冠以“盗窃”的罪名，而后是无止境的人格羞辱和莫名其妙的处罚。
季柒想过，既然他们这么不喜欢自己，那放他走不就好了吗？可他们偏不！他们就是要用锁链拴住他的脖颈，残忍地看着他挣扎，以此为乐。
他不是没想过逃跑，但他无权无势，怎么逃得过只手遮天的季家……
季柒看着女佣仓促离开的背影，满眼嘲讽。他用力按住胸口，额角青筋暴起，眼前阵阵发黑，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好似受着剥皮抽筋的痛苦。缓了许久，才终于压下那突如其来的心悸。
失力地跌回床上，季柒瞪着无神地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回荡着不久前，医生对他所说的话。
医生说他快要死了。
可他为什么快要死了呢？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活着，活着离开季宅这个富丽堂皇的牢笼。
可现在呢？命运是故意在和他开玩笑吗？！让他前半生受尽磨难，然后再给他致命一击，随心所欲地就可以剥夺他的生命吗！
这般荒唐，让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随着一阵子休息，季柒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直至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正常到就像刚才那痛苦挣扎的一幕，是他演的一般。
季柒一个眼神都没给地上被人随意丢弃的食物上面。
直到楼梯处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听着不像是只有一个人。
“季柒，你这个样子可真狼狈啊！”
一道凌厉嘲讽的女声传进了季柒的耳里，季柒侧头看去。
“季夫人，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吗？”季柒嗓音平淡而冷漠，似是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了。
“听佣人说，你偷了东西，我作为季家的女主人，自然是要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不过嘛，你现在这副样子，看着可真让人舒服。”
季夫人眉宇间满是高傲，俯视着半撑起身子的季柒，嘲讽出声道。
季柒轻笑一声，“是吗？听说我爸已经有好几天没回来了，你不怕……他再送你一个儿子吗？”
“你闭嘴！！”季夫人面上平静瞬间瓦解，她指着季柒鼻子狰狞道，“就你，一个臭虫！也配和我儿子相提并论，你再敢乱叫，信不信我让人扇烂你的嘴！！”
季柒淡定地看着她。
过去发生这样的事，他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忍气吞声，但这更助长了他的威风。所以现在，哪怕逃不过一顿责罚，他也要恶心一下他们。
“你们过来，把他给我拖去狗笼子里关个一天一夜！”
季夫人指挥着身后的两位佣人，而后站在一旁，拢了拢身上的昂贵的披肩，高贵地看着眼前一场好戏。
不管怎么样，她永远都是高贵优雅的季家主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改不了！
季柒冷眼看着朝自己走近的佣人，道，“季夫人，你知道当初你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刹那间，空气瞬间凝固。
季宅中，恐怕就只有季柒不怕死，敢在季夫人面前提这件事。
“你这个狗东西！”
高跟鞋啪嗒啪嗒地快速敲打在地板上，季夫人抡起胳膊，就朝着季柒的脸狠狠抽去。
“你急什么啊？”季柒云淡风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黑眸冷冷扫过旁边蠢蠢欲动的佣人，“你该怀疑怀疑你的好丈夫了，做季家主母，可不能太天真了，你说对吧？”
他黑眸紧紧望向她的眼睛，眼里的从容和冷静，让季夫人内心动摇了一瞬。
“呵，自家的狗，还咬自家的人，”季夫人敛去眼底的神情，嫌弃地抽出了手。
而后优雅地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夫人，那他？”
“关着里给他好好饿几天，等什么时候听话了，再放出来。”
女人傲慢的声音传出，佣人忙声应着。
铁链稀稀拉拉的声音很剧烈，似乎是故意想让季柒听到一般。
季柒面无表情地坐正了身子，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的话，他说得确实无理无据，但最重要的，不就是要掐准季夫人的命脉吗？
自他来到了季宅，发现这里也不像外界传言那般干净，私底下龌龊的事多不胜其数。只不过他们很有默契地没有相互捅破罢了，甚至还帮着相互隐瞒。
若他猜对了，那再好不过了。
若他猜错了，这段时间，他们也好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