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汉子抬手，止住了杨素之的话。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你的世界里，本不该有‘倘若’二字。既然选择了复仇这盘大棋，众生皆为你手中棋子。执的之人，又怎能对棋子心存悲悯？哪怕是对我，也不该例外。”
杨素之怔了怔，低声问：“你……可否与我饮一杯？”
紫衣汉子微微摇头：“棋子，没有资格与执棋者对饮。而你既是执棋者，也不该自降身份，与一枚棋子共酒。”
说罢，他转身离去，身影迅速融入殿外浓郁的夜色之中。
杨素之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轻叹一声，自语道：“我原以为为了复仇，我能舍弃一切……可终究，还是未能彻底绝情。”
他手指轻轻一捻，一张古琴凭空现于身前。
杨素之拂衣盘坐，指尖落于弦上。
琴声初起，如秋风过境，天地间一片肃杀。
音调渐高，忽转急促，似战鼓雷鸣、千军冲阵。
持续约一盏茶的时间后，杀伐之声渐息，琴音转而低回婉转，如人泣诉，闻者心酸。
最终，一切归于寂静。
杨素之抬头望向无边黑夜，喃喃自问：“昔日我曾力战九国国主，迫其立约止戈，何等意气。而今，却只能匿于这幽冥之地，空弹一曲‘英雄叹’，暗行阴谋之事。”
他语气渐沉，仿佛在与天对话：“父亲，若您在天有灵，请告诉我：为何手刃仇敌之时，我心会痛？为何大仇将报，我却犹豫不决？难道我错了吗？不，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没有错。”
他眼中蓦地掠过一丝冷厉和决绝。
不久后，九道黑影自远空飞掠而至，齐齐落于苍穹山下。
他们启动机关，踏上通天扶梯，迅捷直奔山顶。
半个时辰后，九人抵达大殿之外，朝内恭敬跪拜，齐声道：“参见少主！”
殿中传来杨素之冰冷的声音：“九大护教长老，平身。”
九人起身互换眼神，一名脸上带疤的汉子走上前，拱手问道：“少主深夜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杨素之沉默片刻，开口问道：“若你们九人对上凌云窟十三圣，胜算几何？”
刀疤汉子沉吟后回答：“那凌云十三圣修为深厚，仅次于凌凤年，更兼有‘十三凌云剑阵’加持。若正面相抗，恐怕胜负难分，最多是两败俱伤。”
杨素之淡淡说道：“此战只需重创，不必取命。我要让他们无法出席凌云法会。你们是本座手上最后的精锐，我不愿见任何人折在凌云山上。”
九人肃然应道：“是！”
杨素之颔首道：“好，你们先退下休息。明日清早，我亲自带队，共上凌云窟。”
“是！”九人再度齐声应答，随即悄然退去。
深秋时节，天空澄澈如洗，宛如一汪碧波。
漫山黄叶映着斜阳，将楼城染作金黄。
凌云法会的开幕式已过去三日，期间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而真正的重头戏“论剑大会”还要再等三天。
凌云窟下，剑门关前，此时早已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江湖豪客。
人群排成两条长龙，正逐一接受值守弟子的盘查。
今日当值的正是风尘三侠——凌若虚负责巡视四周，凌若山坐镇登记，凌若水则上前问询。
凌若水半眯着眼，打量眼前一位身穿紫袍、面戴紫色面具的中年汉子，有气无力地问道：“姓名？”
他生性火爆鲁莽，实在不耐烦这类单调重复的活儿。
那紫袍汉子冷冷答道：“张三。”话音里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
凌若水继续问道：“何门何派？”
紫衣汉子道：“江湖游侠，无门无派。”
凌若水嗤笑一声：“无门无派？你可知‘凌云法会’这‘会’字何意？指的是宗门帮派，相聚一堂。你既无门无派，来凑什么热闹？抱歉，凌云窟不接待无门无派之人。”
紫衣汉子眉头一皱，正要发作，他身后一位面容清癯、高瘦白发的道人含笑走上前来，打圆场道：“我们有门有派，是‘游侠派’。”
凌若水轻咦一声，疑惑道：“游侠派？我中州修仙界何时出了这一派？我怎么从未听说？”
白发道人笑道：“本派成立尚不足一月，凌大侠未闻其名，也是自然。”
一句“大侠”叫得凌若水心头舒坦，他嘿嘿一笑，语气缓和了些：“门主是谁？可有宗门信物或玉碟？”
所谓玉碟，乃是上宗颁发给下属宗门的凭证。
白发道人微笑不语，手指轻动间，已拈出一块玉牌。
上面刻着“游侠”二字，下方是一行小字：“血饮宗辖下六品宗门”。
凌若水验过玉牌，见确有血饮宗大印，便继续问道：“阁下姓名？一行共几人？”
道人拱手答道：“在下李四。除门主张三外，还有九名弟子，一共十一人。”
凌若水又朝李四身后望去，只见那九人个个面色冷峻、气息森寒，不像善类。
他正想再细问几句，队伍后方一位白袍少年已不耐地说道：
“敢问道友，我们究竟是来赴会的，还是来受审的？照这般盘查下去，天黑也进不了凌云窟。”
身后众人早已等得焦躁，纷纷出声附和：“正是。凌云窟若这般盛气凌人，还不如就此离去。”
“到底还有完没完？”
众人纷纷吐槽。
凌若虚见群情激愤，起身安抚道：“诸位海涵，非是我凌云窟有意刁难，实因近来有人借大会之机图谋不轨，我等不得不谨慎行事。若有得罪，还望包涵。”
他转向凌若水，道：“三弟，既然游侠派持有血饮宗玉碟，应无问题，让他们进去吧。”
凌若水眉头紧锁：“可是二哥……”
凌若虚摆手道：“放行。”
守门弟子立即让开通道。
那十一人冷冷一哼，快步走入城中。
凌若水仍不放心，低声问道：“二哥，那几人明显有问题，为何放行？”
凌若虚压低声音：“我早已看出蹊跷，但此时不宜打草惊蛇。你派几个机灵的弟子暗中盯着他们，一有异动，立刻回报。”
凌若水恍然大悟，笑道：“还是二哥考虑周全。”
随即领命而去。
再说那张三一行人上山之后，并不与人交谈，径直走向一重天境内。
走到一处偏僻之地，张三忽然冷声骂道：“岂有此理！”
李四却淡然劝道：“师弟，小不忍则乱大谋。待今夜一到，新仇旧怨，再与他们一并清算。”
原来这张三、李四及另外九人，杨素子的替身——紫袍汉子“君子兰”叶芳华，以及九幽老人与九大护教长老。
这位化名“张三”的紫袍汉子，真实身份实为中州黑道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叶芳华。
此人修为高深、战力卓绝，且以侠义仁心名动江湖，乃上京黑道数一数二的绝世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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