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捂着脸，心里头首先的反应，便是愤怒！
他可是皇帝，就算是太后，也不能够打他！
但是下一秒，他却是瞬间清醒过来——是啊，马上都要打到盛京了，这个时候再不跑，难道要等被人抓起来再跑吗？
到了那个时候，他又怎么可能跑得掉？
母子俩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坚定。正如这么多年，她们相依为命，每次到了生死关头，都是一致对外，才能够走到今天。
皇帝相信，太后这一刻是真心的，否则，她完全可以丢下自己，一走了之。
“这宫里头有条密道，只有皇室成员才能打开，陆桦以前跟我说过。”庄宓脸上的表情甚是复杂，这个时候提起故人，她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
若是……
算了，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保住自己！
皇帝点点头，这件事他知晓，下意识问道：“母后，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庄宓的眼底闪过一抹狠意，“你马上回去收拾东西，从现在起，我不是你的母后，你也不是皇帝，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只是两个什么也不知道的逃难人！”
她特意交代，让皇帝多拿点值钱的东西，虽然有些东西容易被溯源，但一旦后面局势乱了起来，谁还管得了你那么多？
反正有钱傍身，她们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
“好，我明白了。”
皇帝想通了之后，动作很快。他先是让人开了私库，说是要自己查看一番，为开战做准备。
消息灵通的，还以为皇帝改变了心意，要全力应战，顿时信心倍增。
连秦相都有些意外，没想到到了最后关头，皇帝竟然还能够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勇气！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鼓舞了，而沈若言收到探子传来的消息后，却是微微一笑，“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这个时候要进宫，显然是不可能。
但是沈若言自然也不会，正大光明的从宫门口进去。
而此时，灰暗的密道内，皇帝举着火把，小心的在前面摸索。庄宓大包小包，跟在他的后面，双手都护紧了手里头的包裹。
“还有多远？”庄宓心头有些忐忑，她特意屏退了左右，连自己的心腹都没有带，就是担心走漏风声。
所以这个时候，密道里面，只有她跟皇帝。
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源，就是皇帝手中的火把。
这让庄宓的心里，很没有安全感，恨不得马上从这里走出去！
“快了，快了。”皇帝嘴上这般回着，其实他自己心里头也不确定。
他从来都没有走过这条密道，之前也只是听德庄皇太后提起过，现在什么准备都没做就走了进来，也是被迫无奈。
偏偏他这位亲娘还要在后头催促，让他实在是有些心烦。
“等一等！”庄宓突然开口，拉住了皇帝，“前面是什么声音？”
皇帝本来有些不耐烦，但是仔细一听，前面好像还真的有声音。他下意识一喜，“是不是密道外面的声音？”
庄宓摇摇头，“不太像。”
窸窸窣窣的，不像是水声，也不像是人的脚步声……冷汗突然爬上了她的后背，庄宓的手都开始哆嗦起来，“儿子，是不是，是不是……”
皇帝也往后退了退，他紧张的盯着前方，但是却什么也看不见。
那种像是动物在地面爬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皇帝手中的冷汗直冒，踩到了庄宓的脚都没有发现！
“我庄宓自愿与陆桦结为姐妹，日后患难与共，互相扶持，绝不背叛！若有违此誓，万蛇穿心，不得好死！”
“母后，等我以后当了皇上，一定会爱民如子，守护大盛。要是孩儿做不到，就让孩儿死无葬身之地！”
“母后，我是你一手抚养起来的，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比对自己的亲娘还要好！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等孩儿当上皇上，好好孝敬你！”
京中有擅口技者，听闻能够模仿人的声音到十成相像。
此时，庄宓与皇帝曾经对陆桦说过的话，不断的在密道里面回响。
与此同时，密道两旁的灯唰的一下，全部被点燃！
熊熊的烈焰之下，他们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蛇！全是蛇！
“蛇啊！是蛇啊！”
“快跑！快跑！”
庄宓跟皇帝想要回头，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后面的路也被堵死了，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蛇！
这些蛇像是有灵性一般，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们，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皇帝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喃喃道：“完了，完了，肯定是母后来找我们报仇了……肯定是她！”
“胡说什么！”庄宓怒火攻心，直接踢了他一脚，“你个没出息的，陆桦死了！早就死了！”
是他们母子，亲手害死的陆桦！
什么牛鬼神蛇，全部都是骗人的，陆桦早就已经死了！
死了！
“庄宓，我自认对你们母子呕心沥血，掏心掏肺，为何却换来你们恩将仇报，让我不得好死？”
这是属于陆桦心底，最深处的疑问。
她若是负过庄宓母子，那么这一切，全当是她的报应。
可是，她倾尽全力，扶持她们母子上位，换来的，为何却是这样的结局？！
她不甘！
不甘啊！
“怪就怪你太厉害！所有人都要听你的，压着我们母子喘不过气，那我们还有什么出头之日？”许是知道自己结局已定，庄宓反而镇定了下来。
比起在地上已经几乎丧失理智的皇帝，她的确，令人佩服。
“陆桦！你就算是变成了鬼，我也不怕！”
“你不是很厉害吗？以为所有人都要在你的掌控之下，现在我就要让你看看，我不是！以前不是，以后不是，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是！”
她跟陆桦比了一辈子，当后妃的时候就在比，做太后的时候还在比，但是令人可恨的是，陆桦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她比过！
在陆桦的心中，自己甚至连对手都算不上！
凭什么？！
她也是先帝的女人，皇上的母亲，陆桦凭什么每次都用那种自以为和善的目光来施舍自己？！
她就是要让陆桦知道，蚂蚁也能咬死大象！
“母后，我错了，儿子错了，儿子错了！”皇帝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蛇群冲过去，他以为陆桦的鬼魂就在那里！
“你饶了我吧，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娘让我做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他哭得狼狈，丝毫没有帝王的威仪，恨不得直接对着蛇群磕头，“母后，你放过我！放过我！”
“没出息的蠢货！”庄宓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沈若言冷冷的在后面看着，庄宓还在叫嚣，让她有本事就出来，哪怕成了鬼，她也要跟她比个高低……
“嫉妒使人丧失理智，根本没有因由可言。亏我还以为，死到临头，她能够幡然醒悟，真是可笑。”
她转过身，慢慢的朝外走去。
而身后的蛇群，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缓缓的朝着庄宓母子爬去……
很快，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沈若言的背后是无尽的黑暗，而在她的前方，却是一片光亮！
蒙肃的大军，在即将抵达盛京之前，被淮南王与起义军联手拦截。
蒙肃皇帝以为自己拿着真正的布防图，不顾劝阻，执意要拿下大盛，却在最后的关头，被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当初沈若言跟秦相说过，会让布防图挑起蒙肃的内讧。
不过方式，却并不是当初那般。
当初吃过的亏，她不会再犯，哪怕是秦相，她也有所防备。
所以当初的验证，让蒙肃皇帝彻底相信了布防图的真实性，带着大军南下，准备一口气拿下大盛。
而另外一边，淮南王与起义军按照原计划，提前联合，埋伏在蒙肃大军的必经之路上，彻底反杀！
起义军之所以能够如此快崛起，是因为，淮南王派人支援。
他们演了一出戏，成功蒙骗了所有人，而沈若言，则是中间的联络人，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皇帝与太后被发现在密道之中，自尽而亡。
留下一封禅位诏书，说是自己无德，不配为帝。特将帝位禅让给淮南王，以此，了无遗憾，谢罪而亡。
淮南王登基之后，长宁侯府有从龙之功，一时间，成为盛京新秀。
陆衍每日忙得不可开交，而新任太子宋淮南，还经常到访，令他无奈又好笑。
沈若言躺在躺椅里，看着院子里新开的桂花，沉浸在沁人心脾的花气之中。
一切，终于回到了最终的原点。
山河无恙。
罪人已诛。
她的使命完成了，日后，再无遗憾。
陆老夫人的佛堂拆了，而沈若言的屋子里，又增添了一座——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留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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