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筱送了想想一只猫，说是从海外带回来的，比他们常见的猫要大了很多。耳朵大，直立，正向前方，耳朵上的毛也较长；眼睛是杏仁眼，椭圆形，眼尾微微上扬；嘴套饱满、方正，侧面看上去，又像是长方形。身形大，眼神也更有气势，走起路来，威风凛凛。
想想很喜欢，这几日一直都在跟猫玩，很少去闹腾爹娘、兄姐、姐夫与她的驸马了。
宁安看着这只猫，总觉得眼熟，终于有一日，她看着向她走来的猫，恍然大悟。“娘，你看这猫长得好像肃宁。”
钱元华闻言看了蹲在椅子上的猫一眼，“哪里像了——”话还没说完，也愣住了。随后笑着将猫抱了过来，“你别说，还真有点像。”她捧着猫脸看了许久，最终下了结论，“眼睛和眼神像。”特别是阳光之下，猫眼成一条缝时，气势凌人，威武霸气的样子最像。
想想跑过来道，“师傅们也说我像大黄猫。”
宁安摸着她的脸对钱元华道，“想想的眼睛长得最像皇上。”几乎一模一样。
钱元华道，“几个孩子从性格到相貌都像他。”她偏头看着宁安，“我倒是想让他们多像些你。”她那儿子，凶巴巴的，戾气太重了。苗苗若是像他便像他了，两个小孙女是小姑娘，像了他总是不太好。姑娘家，还是该温柔些才是。
猫会掉毛，宁安不是很喜欢，伸手挠了挠猫头，便让想想带着猫去外面玩了。钱元华突然道，“曾怡汝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孩子，无一丝像宁儿便算了，本就不是他的种。与李诗也是没有分毫相像之处。”她问，“你觉得她下一步会如何？”
“她会如何做我不知，我倒是知道她母亲辛苦为她找的乳母，也不知为何，每日大把大把的盐吃下去，喂水也均是加了盐的。”
钱元华看着她，“这孩子，难道不是你帮着弄进来的。”若非他们授意，任凭曾怡汝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将一个孩子弄进宫，又悄悄运出一个孩子。她这儿媳，若真如表现得一样纯良，又如何能管的住她那个儿子呢。
国子祭酒蒋子初宠妾灭妻，为了妾生子，早早便意图在妻子生产时做下手脚，将妾生子与妻生子对换，给妾生子一个好的出生。蒋子初的妻子无意中偷听到了，她无权无势，掌家之权也早早被夺了，身边没有一个能信得过的人，她不知道怎么办，最终孤注一掷，借着礼佛的机会求到了尽欢面前。
当时曾怡汝正好在京中，暗自找人相看月份差不多大的孕妇，为女儿生产做准备。她既怕女儿如同宁婕妤、孙才人一样，孩子先天有问题，也生了以子换女，让女儿一次性站稳脚跟的心思。
宁安将计就计，一方面安排人照顾蒋妻、监视蒋子初，另一面安排人接触蒋子初的妾室，将宫中贵人需要一个孩子的事透露给她。
“妾为人贪婪，既想让自己的孩子占了嫡出之名，也觊觎着皇子、公主的身份。于是她干脆来了一个计上计。”孩子照换，若是宫中贵人需要，便送孩子入宫，再将此事告诉妻，妻爱子心切，定会想办法跟着入宫，到时她的孩子既有妻的精心照顾，也能够搭上贵人，做皇子皇女。“她瞧不起妻，觉得她没见识，一定好拿捏，却终归是自视过高。”她去见过蒋子初的妻子，她也是一个有着嶙嶙傲骨的女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早就想过了，若是尽欢不帮她，她便亲手杀了她的孩子，省得生出来吃苦受罪。
曾怡汝因自己准备充分而安心；妾室因事情发生全在她算计之中而开心。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切都有人引导。她们不过是牵线木偶，便是有了自己得想法，也挣脱不了头顶的丝线。
“妻生子出生便没了气，实则是被喂了麻药，由你安排的人以埋葬为由送去给了尽欢。妾生子如愿进了宫，妻也跟着进宫做了乳母，你又派人引导她不可心软，妾生子活一日，她的孩子便会危险一日。又借由司膳、太医之口，提示她婴孩不能吃盐。”曾怡汝以为她换来的孩子是个健康的女婴，却不想也是个短命的。
钱元华用扇子指了指宁安，“唐若贤的妻子借由恭献公主重新回到了夫人圈子，洗清了选太子妃那日的屈辱，同时经由她与蒋子初妾室的交好、引荐，与蒋子初越发熟识了。”蒋子初原先是老晋王举荐过的人，他虽一直未战队，但他作为从三品国子祭酒，有监国之能，又可弹劾官员和国政；协助国家举行科举考核；负责对国家最优秀学子的教育工作；规管士子的德行、操守。“他可以中立，唯独不能与唐若贤等人混迹在一起。偏偏他在朝政之上做的极好，几乎挑不出错，于是你便将计就计，无论蒋子初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都先给他设下陷阱。”日后他但凡有一点异心，轻者便是宠妾灭妻，残害发妻与嗣子，重者，便是混乱皇室血脉，甚至可以是意图谋反。“你很厉害，短短几年，就摸清了一切。朝堂之上，京城之中，人与人的关系比蛛网更甚，单凭宁儿与长松、宗大，根本不可能摸清。”她看着宁安的眼中有赞扬，更多的是惊叹。“难怪朝政之事，宁儿也不背着你。”
宁安见她没有不悦之色，才笑道，“他是犯懒，每日都嫌折子多，看不过来。”
钱元华点头，“我瞧着想想的懒样，就是像了他。”她轻叹一声，“你是不知道，他年幼时，比想想更懒，又总是耍赖，因为偷懒没少被我打。”
肃宁刚下朝便听到娘又在他的妻子面前说他的坏话，忙道，“娘，你又在小安面前胡说什么。”
宁安迎上去，笑着对他道，“我同娘说你像猫呢？”
“我像猫？”他挑眉，“我哪里像猫了。”他一边说一边走入内殿换衣服，朝服黄澄澄的，黄的晃眼，他不喜欢。
宁安跟进去，为他更衣。“眼睛像。”
肃宁随口问，“怎么像了。”
宁安将他脱下的外衫递给一旁站着的阿朱，笑着摸上他的眼，“一样的漂亮、迷人。”财富、权力、智慧；沉稳、内敛；宁静、平和，这里都有。“像猫一样，在太阳下闪着不同的颜色。”每一种色彩都散发着不同的魅力。
钱元华听着两人的对话，既欣慰又有些无奈，她这个儿子，可是被宁安吃的死死的。宁安随便说几句话哄哄他，便开心的像个傻子。
刚到腊月，便下雪了。
宁安这几个月的身体不错，难得起了个早，吃了早膳，换了衣服，等着他下朝，连换衣服的时间都不给他，便拉着他去玩雪了。
琅嬛做了牡丹面果子，放在包了棉被的餐盒中，急匆匆便要送给皇上。路上遇到了同样来送点心的李诗。
李诗笑问，“姐姐今日又做了什么点心？”琅嬛虽年岁教长，却因位份低而称李诗姐姐；李诗则因她年岁长，也称她一声姐姐。
“不过一些寻常面果子。”琅嬛与她并肩而行，“听说皇上这些日子没什么胃口，我便做了些玲珑精巧的面果子，想着皇上看着欢喜，也能多用两口。”她又问，“姐姐做了什么？”
“前些天听着皇上有些咳嗽，炖了一盅陈皮秋梨汤。”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我幼时咳嗽，便是吃这陈皮秋梨汤，每日早晨吃一个，吃来吃去就好了。”
琅嬛又问了她孩子的事，她似乎很喜欢孩子，几乎每日都会去看。李诗忍不住笑道，“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便自己赶快生一个就是。”
琅嬛抚着小腹，轻叹一声，“也不知是没到时候，还是不能生，也一年多了，始终没有身孕。”她甚至让卢太医悄悄看过皇上的脉案，他也只是说，可能是上次中毒后的毒素还未消散，才会让后宫女人少有身孕，便是有了，也多是畸胎。太医院也给皇上开了去余毒的汤药，喝了许久，也不知怎么样了。“听宁婕妤说，孩子出生，该是放在丹若宫统一教养，皇上允许姐姐亲自养育孩子，可见皇上对姐姐的看重。”
李诗道，“看重有什么用，好几个月了，也没见皇上看看她，抱抱她。”便连名字都没有，只说孩子体弱，早早取了名字不好，如今她给起了一个小名如意，旬日里叫着。
琅嬛安慰道，“咱们皇上不就是这样，面上不显，均是私下里关照。”对傅雪是这样，对她是这样，对李诗也是这样。前一刻还是冷心冷清，一脸厌恶，斥责羞辱，下一刻便又差人送来种种赏赐与坐胎药，更是会连续多日宠幸不断，仿若两个人。久而久之，她们便也习惯了皇上的面冷心热以及口是心非。她又道，“姐姐，有句话妹妹想了许久，不得不说。”她微微压低了声音，“我瞧着如意的身子不太好，长得又不像皇上，难免皇上不喜。”有太子与两位公主珠玉在前，她们的孩子便是比不上，只要是健康活泼的，皇上定还是会看一看的。可如今她的女儿病弱便不说了，长得又与皇上无一点相像，皇上如何能喜欢。莫说是皇上了，原先宁美人也是常去看的，只因婴孩总是哭闹不止，她听着觉得烦，便也不愿意去了。她似自言，又道，“如意也不会长，怎能不像爹也不像娘呢？”
李诗心中惊慌，生怕她看出什么，猜出什么。紫檀却稳稳地拖住了她的手臂。李诗一瞬间镇定下来，“如意长得像她外公。”她轻叹一声，“姐姐，我也不怕告诉你，皇上因我父亲曾支持前朝太子，一贯不喜我父亲，如今我这女儿像谁不好，偏偏像了她外祖，皇上如何能喜欢。”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到了秫香馆门前，等着通报时，又下起了雪。李诗道，“自我入京，年年都有大雪。曾听父亲母亲说起过，京中干旱，虽有雪，却总不会很大。”
“皇后喜雪。”
李诗不解，琅嬛笑着解释，“应州干旱无雪，偏偏皇后去了当年便下了大雪。宁州那年本无雪，皇后去了便开始下大雪。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皇后娘娘真如世人所说是神女转世。”
采绿低声道，“快四十了，还不见衰老，我看哪里是什么神女，分明就是妖女。”
琅嬛神色一凛，低声喝道，“放肆！”
李诗看了眼采绿劝道，“好了，你说她做什么，她的疑惑不也是咱们的疑惑。”她笑道，“皇后吃的用的与咱们怎会一样，皇上不是也不见老。”后宫之中早有猜测，猜测皇后私下里用了什么神药，又猜测皇后每日喝下的一碗碗汤药中，定有驻颜的秘药。
琅嬛看了看四周，突然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皇后娘娘喝的坐胎药，前些日子我倒是得了一份，专门找太医看了，均是温经止血驱寒大补的药材。”
“嗯？”李诗微微拧眉。意图探究皇后身体状况以及每日用药情况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一来皇后的药只有小部分从御药房走，二来她的身体自有专门的大夫看顾，太医便是为她号脉，也多是寻常的平安脉。
“说是从以前王府侧妃侍女手中漏出的。”那个侍女叫琴儿还是画儿的，“说是主子无用失宠，连累她们也被发卖，不得已才拿出了药方。”
李诗很快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当年王府中的侧妃，“侧妃？当年王府之中只有两位侧妃，一位便是如今的淑妃，还有一位则命陨在了西凉。”如今淑妃身边的侍女，是一直伺候着她的侍女，王氏侧妃的侍女则同她一起命陨在了西凉。
“谁知道是哪位侧妃，王府之中的旧事，并非我能探得的。”她的笑有些惭愧，“这药剂，据说是下人们偷偷拿了皇后的药渣，找人重配的。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已经喝了一段时间了，也找太医来瞧了，说是身子好了很多，只要……不日便会有孕。”
“是吗？”李诗并不是很信这药方，皇上护皇后护的紧，药渣这种东西，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被旁人捡了去。“坐胎药虽都叫这个名字，可每个人的身体不一样，药性自然也不一样。你还年轻，有孕之事不用着急。皇后二十四岁才生下太子，生长安公主的时候，不是也快三十了吗，你如今不过二十出头，不急的。”
琅嬛想要通过孩子站稳脚跟，却不想，能够凭借着美貌、身段、孩子得到的，只能是一个不爱任何人只爱自己的男人。当一个男人有了真心喜爱的人，又如何还看得到旁人，她们所做的一切在他眼中，只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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