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太府寺。
这日，太府寺门前京官、商贾云集，大道上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
太府寺的小吏一直在府前宣喊今日旁听观礼的官员姓名和官职。
别看这扑买是在太府寺举行，可也仅仅是用他这块地，实际太府寺属于九寺之末，权利极小。而扑买结束之后，赢家还要与三司的盐铁部对接。
所以今日三司所到官员也不在少数，别看判太府寺事魏鹏平日里在这闲散衙门说一不二，可今日必要忙里忙外，点头哈腰招待各路大佬。
三司是盐铁、度支、户部三司合称，也叫计府。总领三司的官员是三司使，也称计相。今日扑买，计相自然是不会到的。可也不妨碍三司下的盐铁部众官员齐至。
只听小吏大喊：“三司盐铁使，金郝金大人到！”
正使到了，副使自然也要前来。
小吏又喊道：“三司盐铁副使，白贤，白大人到！”
除了正副使外，还有盐铁部的铁案、茶案、颗盐案、末盐案、都盐案的各判官也都前来。这几位可谓是实权在握。那判太府寺事的魏鹏赶紧上前招待，小心问候了一番。
而各地的路官，与此次扑买有关的，比如各地的茶、盐发运使正好在京中的也来参加此次扑买。
魏鹏把众官员迎了进去，别看是观礼，可这上位必须盐铁使金郝，金大人的。盐铁部众人按官职，品阶高低落座，然后才是各地与盐、铁、茶有关的路官。
这场中香炉袅袅，众官员们正襟危坐，颇具威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而后才是各路商贾入场。今日来参加的商贾除了周、李两路之外，还有城中各行各业的翘楚。
虽然他们都知晓，今日是周新兰和李继昌的舞台，他们不过是来凑热闹。但也不妨碍他们来看这两虎相争的戏码。
众商贾心里跟明镜似的，若是周家赢了，一切照旧，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这汴京的商界，周家还是天。可若是李继昌胜了，就是日月换新天了，多少也都要有些姿态。
李继昌、孙延召、董芸和陈、刘、吴三家家主一同进场。陈、刘、吴三家也是汴京生意场上主宰一方的大佬，一路与人寒暄进场。
而大多数人也都认得李继昌，他们对这位上一任枢密使的嫡长子极感兴趣，这纨绔子弟不再风花雪月，转而扑向了榷货务专营权这块肥肉，又联系了三位与周家最为交恶的行业大佬前来打擂台，实力也是不容小觑，说不定就是今日的黑马。至于走在最末的孙延召和董芸，他们有些知道这是最近大火的椒宴铺子掌柜的，有些不知的还以为是谁家的晚辈来凑热闹的。
这时，门外的小吏喊道：“周家到了。”
周新兰一身华服，妆容多姿，虽姗姗来迟，却是气场十足，在一众周家掌柜的簇拥下入场，仿佛女王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她的目光扫过孙延召时，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怜悯，好像对手已然输定了那般。
她轻声对身旁的佟掌柜的说道：“跟个不肯认命的蚂蚱似的，蹦跶再高又如何？还不是被一脚踩死。”说着又是轻蔑的一笑。
佟掌柜的与孙延召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实则心中已是翻江倒海，自己已是没有选择了。
陈、周两家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这时，大门那边一阵骚乱，只听有人喊道：“小衙内来了。”
“哪个小衙内？”
“还能是谁，赵相的嫡子，赵承宗啊。”
“赵承宗来了？看来这次扑买周家势在必得了，就是走个过场啊。”
“可不是嘛！谁不知周家背后就是赵相。”
赵承宗身材高瘦，油头粉面的，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一个人就大咧咧的往里走。这时最上座的盐铁使金郝急忙起身迎了过去，两位茶案、铁案的判官一同前往。至于副使白贤和三位盐案判官却是无动于衷。
“承宗，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那金郝十分热情地说道。
“金叔，凑巧路过，瞧着挺热闹，就想来凑凑热闹。”
“凑热闹好啊，”金郝拉着赵承宗的手臂，“来跟我们坐！”
赵承宗应和了一声和金郝一起上前。当他来到李、周二家的位置时，停下了脚步，与周新兰交换了一个眼神。虽未开口，可两人已是心照不宣，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赵承宗又转头看向了孙延召那一边，冲着李继昌笑道：“李兄，好久不见，勾栏生意如何？令尊最近还可好啊？”
“生意就不用你挂念了，”李继昌冷着脸，道：“我爹身体好的很，棒着呢，我怎么听你家老爷子最近惹了风寒啊？”
“胡说……”赵承宗就要发火，自家老爷子何时生病了，这不是咒老爷子呢嘛。
赵承宗强忍住怒气，目光阴冷，看向了孙延召，“你就是孙延召？好！好的很！之前的几笔账慢慢跟你算。”
他又把目光看向了刘东、陈丰和吴德荣，对身旁的金郝说道：“这等跳梁小丑也配来这种地方？还想染指榷货务的专营权？可笑可笑。”说着与金郝走上前座去了。
孙延召面无表情，异常的冷静，甚至对赵承宗的挑衅还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着赵承宗的背影露出了淡淡、意味深长的微笑。就好像在看一个努力表演的小丑那般。
他心中说道：李清清的事，我还没有忘，赵承宗，咱们来日方长。
刘东和吴德荣也算得上富甲一方，虽然有了心理准备，早知此次最终面对的是周家背后的宰相府。可真面对赵承宗，心中却极为慌乱，毕竟这位衙内一言就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他俩不断地擦着额头的冷汗，若非已是进退维谷，真想马上起身离开这里。
唯有陈丰老神在在，好像啥都没发生。孙延召看在眼里，笑在心中：也不知你一会还能不能这般淡定。
经小吏提醒时辰到了，这判太府寺事魏鹏才挪动肥胖的身躯，来到台上，高声宣布道：“今日乃是榷货务专营权三年一界的扑买，涉及茶、铁、盐的专营之权。诸位，此次扑买只有两家参与。一家为周家，代表为周新兰，我也不用多做介绍了，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另外一家是李家，代表为李继昌，李家想必大家也是熟悉的，家主乃是辞官还乡的上任枢密使李大人。也是我魏鹏之前的上官。好了，闲话少说，此次扑买底价二十万两一年，上不封顶，价高者得。一经投状，不可悔改，得标者要在一个时辰内交付第一年的中标金额。好了，你们两家可还有疑问，若无疑问，还请你们上来书写各自的标底吧。”
周新兰率先起身，一脸自信，胸有成竹的上前，到了三面遮挡的桌前挥笔而就，嘴角带着必胜的微笑，把标书投进了桌前的柜中。然后转身回到座位上，目光中好像带着胜利者的光芒。
此时，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李继昌。李继昌才要起身，孙延召却伸手按在了他的肩上，用手遮挡着嘴巴，在李继昌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李继昌闻言大骇，“这……这不是……？”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孙延召，这可与他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可他很快又安静了下来，面色恢复如常，自己这妹夫乃是天纵之才，不信他还能信谁，重重地一点头，起身走了上去。提笔沉吟了片刻，最后才缓缓写下，投入了柜中。
所有商贾都伸长了脖子，试图从两人的表情中读出些许信息，但终究一无所获。不过同样是写下标底，对比周新兰的胜券在握，这李继昌好像畏畏缩缩，让人一见为之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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