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轩死了！
商离与韩凛相视一眼，震惊的同时，为谢轩感到痛惜，他是大齐最年轻的四征将军，但他志在稼穑，为家族利益而从军，在朝堂的针锋相对中，他临危受命，来到凉州，在最少的履历成为征北大将军。
谢轩非凭军功调任凉州，而是因为他的出身。
难以服众是不可避免的。
面对虎狼一般的征西军和精锐夜枭，谢轩疲于应付。
韩凛明白谢轩的难处，他们有着一样的切身体会，不得不从军，不得不放弃个人喜好，不得不为家族利益而奔忙。姓氏，是他们永远无法抛开的印记。
冀州之乱时，谢轩带兵来援，那时他已经是心力交瘁，内忧外患，常怀忧思，还未及而立之年，却已两鬓斑驳。
他那时对韩凛说：“征西军或将有一变，我恐怕难以支撑下去。”
但韩凛自顾不暇，以为只要假以时日，消除萧寅在朝堂的影响，征西军的困局也会迎刃而解。
“人都杀了。”韩充看着韩凛和商离挫败的脸，更是喜上眉梢，有一种凡事尽在掌控的得意，“所有人，一个不留。”
韩充没有看在马车内的慕容婉，残忍地下令。
“父亲，你不能杀母亲！”韩榕捂着流血的手臂，“她是大燕的公主，没有她怎会有你的今日！”
“公主？”韩充冷哼，“你们慕容部族算什么公主，自以为开国立朝，也不过是一城一池而已。若非看你慕容部兵强马壮，我又怎会在此屈居二十年。而你，我当初根本不想要你，但无奈你存活下来。你想拦我？简直是痴人说梦。你要不想活，”
韩榕到底还是个少年，即便是被父母冷落，他也能泰然处之，可如此无情残忍的话从韩充的口中说出，如同五雷轰顶，呆愣当场，久久无法成言。
周遭的砍杀，韩榕充耳不闻，鲜血染红他的衣袂，他无动于衷，一双眼睛瞪着那个他称之为父的男人。
商离、韩凛和贺兰静三人守着马车奋力拼杀，车内是被困的慕容婉。她听到了，她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她早就看透韩充这个人，但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在驿馆时，她听过，如今再次听到。
他已经无所顾忌了，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她和她的孩子们，甚至她的族人们，都成了弃子。
韩榕回过神来，冲进马车解开慕容婉的束缚，慕容婉捡起地上的兵刃，加入拼杀之中。她出身彪悍的慕容部族，多年的养尊处优并没有让她对生存的本能生疏。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商离受了伤，疲于应付，“他们人多，而且还会更多。”
贺兰静的狼卫不见踪迹，最坏的可能性是在护送拓跋迟出城时被全部剿灭，“这些人根本不是慕容部的人。”
韩凛肯定地说：“没错，他们是夜枭。”
“商九，现下只能靠你的玄甲卫了。”贺兰静在说话间背后中了一刀，她吃痛倒地，“倘若他们出现不了，我便是最短命的狼卫之主。”
商离回防至贺兰静的背后，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没事，有我陪你。”
贺兰静苦笑，“可我不想死。”
商离回刀解决掉一个，“你以为我想？”
贺兰静使了个眼色，商离心领神会，这是要抢马逃离。
“可他们怎么办？”商离拉起贺兰静，二人后背相靠，同时抗敌。
贺兰静看了一眼韩榕，“不好……”
“韩榕……”
只听韩凛大声疾呼，商离回眸望去，只见一支暗箭射入韩榕的胸口。韩榕还立在马车上，以居高临下之势轰然倒地。
“榕儿！”慕容婉绝望地看着他倒地，纵然不喜于他，但他仍是她十月怀胎艰难生下的骨血，她已经没了一个韩槐，如今连韩榕都没了。
“韩充，我慕容婉与你恩断义绝，誓不两立。”慕容婉大喝一声，从怀中掏出令牌，“慕容飞骑听令，剿杀韩充。”
这时，有一人从敌军中窜出，举刀跪在慕容婉跟前，就在慕容婉以为慕容飞骑听命于她的同时，那人突然跃起，刀尖捅入慕容婉的腹中。
慕容婉不敢相信，“你……”
“慕容飞骑，做你的春秋大梦。”韩充冷哼，“杀，一个不留。”
韩凛看着韩榕和慕容婉接连被杀，双目涨红，“小九，上车，走。”
“想走？韩凛，你是走不了的。你以为你们拿走我书房的东西，还想全身而退？”韩充鄙夷地说道：“看看你们一个两个，帮着外人要害为父，还有一个只会生事，真是死不足惜。说什么陇西韩氏皆是才学兼备之人，唯有我才学不显，不堪大用。你们又有何用？还不如都死在这里，才不会辱没为父的门风。”
“玄甲卫？不用等了，龚辰已经把他们都杀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韩充仰天大笑，“没有用的，你们这些世家子弟都是不成器的，靠着祖荫才有今日。难道因为你是陆疆之女，征北军便会听命于你？你有什么？”
商离浑身是伤，靠着同样衣袍染血的韩凛，一边扶起站不稳的贺兰静。
“我就算再没用，我也不会谋害妻儿，也不会视人命如草芥。你轻视一切，唯你独尊，早晚会自食恶果。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就算是要死了，商离也不能让韩充痛快，“我是要死了，与我至爱之人死在一处，我这叫功德圆满。可你注定无人送终，死后不得归家。这叫，不得好死！”
韩凛不想死，可不得不面对如此败局，“你带着贺兰静走，这里我来应付。把罪证带回去，确保大父平安无事，一切危机可解。”
商离低声道：“你再撑一撑，其实我还有第三道将令。但可能要等到天亮，再一个时辰兴许可以，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她看了看天色，并不确定郑嚣与陆冉谁会先到。
韩凛苦笑，“无妨，撑一个时辰保你性命，我可以做到。你我二人，活一人便够了。回去洛阳，记得把和离书拿回来。我可没有答应和离！我至死，都是你的郎婿，这是不可改变的。”
有时候，人执拗起来，是如此可怕。
明明可以在临死之前，极尽缠绵悱恻之能事，诉尽衷肠，不负离殇。可韩凛对商离之情，多说一句都是多余。情爱与他们，总是在家族与家国之后。
而今，逃不过这一劫，唯剩一小小心愿。
韩充依旧端坐于马车，鄙夷的目光如同在看一群蝼蚁，他没有动，他在等他们主动送死。今日这一局，他赢定了。往后便是他的康庄大道，无人再质疑他的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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