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帷安冷笑一声：“你之前从未见过本王，也未与本王共事共谋，这等信任我可是因为什么私下之情？”
兰因眼一沉，有几分失去焦距。
他知道叶帷安说的私下之情，是指他对苏如锦的感情。
“叶王，在下之前并不知苏神医是您的夫人，才有所冲撞。是我自己乱了心乱了阵脚。现既已知道苏神医是您的夫人，在下自当谨守本分，不会再有任何逾举行为。”
叶帷安半晌没回话，深夜更加安静了几分。
“起来吧。”
他摆了摆衣袖，往窗外看了眼，依旧是漆黑一片。
其实，叶帷安心里并不反感兰因。相反，这些时日的接触让他发现，即使苏如锦天天粘着兰因，说些喜欢钟意之类的话。兰因也并没有接受，反而依旧谨守礼法，保持距离，连对她的称呼都一直未变。
叶帷安接着道：“本王打算明年春日，回华炎。”
“可是有计划安排？”兰因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本王正在迂回各国，寻联盟同军。华炎境内也有本王的人在接应。至于顾家军……”他说得极其简单，并不打算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兰因道：“顾家军是华炎的猛虎之师，若我们与之对抗，恐得不到好处。而且，若是联合诸国进攻华炎，必是大战数年，届时苦的只会是百姓。还有，叶王殿下，顾家军一向忠心，顾老将军定是受了朝中歹人陷害，才围攻于您。”
叶帷安看他的神色有了些许赞叹，顿了片刻，缓道：“至于顾家军……兰因你可知，苏如锦的身世？”
兰因皱眉摇头，他的确不知，只是认为她是北尧的神医，至于家在何方、父母是谁，他一概不知。
叶帷安一只手搭在桌面，一只手放在膝上，含着微微的苦笑轻声道：“其实，按辈分本王也的确算她叔叔。”
兰因震惊，身体微微后倾，这……这是他能听得么？
“叶王……这是何意？”
“锦儿她是顾老将军的亲外孙女，华炎太子叶承萧的前太子妃。”
兰因倏地站起身，华炎太子？太子妃？
又念叨一遍她的名字：苏如锦。苏太傅的嫡女，顾老将军的亲外孙。
“竟然是她。”
兰因苦笑一声，原来就算没有叶王，以自己的身份也是配不上苏如锦的。
心中混着酸涩，但却突然有些豁然。两人之间，若说平等无差是最好，若说略有差距，他搏一搏也未尝不可。但若距离甚大，大到他只能望而却步，那便是一点希望没有。
彻底没了希望，就不会有奢望。
心也就不那么疼了。
这算，好事。
兰因豁然一笑，眼神依旧带着苦涩：“她既是叶承萧的前太子妃，便不算有婚约在身，叶王求娶苏神医，也是合理合情的。”
嗯……话虽如此，但是他叶王还是算苏神医叔叔那一辈的。
想到苏如锦明媚貌美，刚及笄还是孩子般的心性，又杨柳细腰，削肩鹅颈的身型。再看看眼前叶帷安身高体强，一只手就能将她提起来的精壮模样……
实在难以想象。
不过，幸而叶帷安长相冷峻矜贵，倒也不算十分显老。
看着兰因一会皱眉，一会凝神，一会打量他的眼神，叶帷安面色微冷：“你看什么呢？”
兰因不敢说实话，支支吾吾。
叶帷安心中明了，讽道：“兰因你年岁几何？”
意思是？咱俩半斤八两，你凭什么拿这种眼神看我？
兰因双手贴在大腿上搓了搓道：“比叶王年轻两岁。”
“那也不小了，竟还未娶亲，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叶王玩着手里的茶杯，时不时看看窗外的天色。
“……”兰因抿唇，道：“在下目前并无娶妻的意愿，若是碰不到心里钟意的，宁愿孤寡一生。”
叶帷安看他一眼，冷哼，有些忧郁道：“明日，她若还醒不过来，本王也要孤寡一生了。”
两人在房间内又谈起些谋事细节，兰因心中一直疑虑的问题问出口：“叶王为何不让我下葬家主？”
叶帷安不知道苏如锦能不能醒来，所以也不愿给兰因凭空的希望，只是道：“明日天亮，我再与你道明原因。”
两人一直聊到天边渐渐泛起白色，叶帷安起身唤来鸣珂：“打些水我洗漱换衣。”
今日他的锦儿或许会醒，也或许不会。
他这七日从不敢想，若是苏如锦真的一睡不醒，他该怎么办？将她带在身边，还是留在业暝身边？还是给她个痛快？毕竟她肯定不想这样苟延残喘地、年复一年地躺在榻上。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身上。
他身体紧绷起来，心跳加速。肌肉下的脉络拧在一起，一股蓄势待发的强悍，攥了攥拳，咯咯声响起他才觉得舒服些。
“锦儿，若你不再了，为夫报完我们的仇，就去寻你。”这一瞬间他无法克制地想，业暝能做到唤回魂识，他叶帷安为何做不到！
就算逆天而为，就算倒行逆施，他也势必试试。
恍惚间没了理智，一身燥欲的情绪泡在凉水里都略显滚烫，他闭着眼眉头紧缩，半晌才睁开，眼中多了几丝血痕和嗜血的凛厉。
换了衣衫，依旧是玄色锦袍，宽肩窄腰的壮实。
业暝房中依旧安静，安静到若不是窗棂的缝隙中传来檀香的味道，他会以为业暝连夜带着苏如锦跑了。
“将军，香味变了。”
叶帷安点点头，缝隙中传出来的味道不似黑香的诡异复杂，只是淡淡的檀香沫子味。
他抬起头，看着已经积攒半月的乌云，层层叠叠仿佛压在整个山头，连寺庙背靠的大山也显得十分幽静深邃。
今天会下雪吧？
必是一场能覆盖万物的大雪。
叶帷安朝远处的大殿走去，他站在门外寸步未进，冷眼睨着金光闪烁的牌匾，攥拳暗道：“佛祖普度众生，为何连自己坐下弟子都渡不了？若今日我的锦儿回不来，我便踏平你这宝殿，削去你的金身。往后余生，吾见佛杀佛，遇庙拆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