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沐浴后身着一身黑色暗纹锦袍，头发还是湿润的随意插了一根棕色的木簪，未施粉黛，脸上透出一股素净的白皙，她的瞳孔是空泛的，看人的时候好像隔了一层雾，里面什么悲喜都没有装。
她走到餐厅坐下，等着叫菜。
周玉已经等了她挺久，这才开始慢慢搭话道：“怎么了？不开心？”
长乐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没有。吃饭吧。”
传菜的小厮是个生面孔，一盘一盘的往桌上端好早已经备好的菜。
有很多长乐爱吃的，只不过她今晚上没什么胃口。
看见周玉就倒胃口。
周玉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鱼，“多吃鱼，对身子好。”
长乐将她夹的鱼扔在了盘子里，“别给我夹菜，吃不下呢。”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周玉心里咯噔了一下。
周玉放下筷子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刚刚我在你房里惹你生气了？我保证下次不这样了。”
长乐夹了一块豆角，凉悠悠的说道：“是啊，看见你就倒胃口。”
周玉不说话了，脸上表情凝固了一样，眼里结着一层霜。
吃完饭，长乐先走了出去。她想在院子里好好休息一下，吹着晚风，欣赏着月亮。
晚风温柔的拂过她的发丝、皮肤、骨骼，她坐在躺椅上，旁边的侍女静静的侯在她的身边。
月亮很圆，已经要接近满月。
长乐伸出五指对着天穹，做了一个剪刀手，一边眼睛眯了起来，月亮就像一个三角形在她的手里，她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眼前倏然出现一张清隽的脸。
“陛下.......”点翠说道。
长乐将手收回，头撇开。“阴魂不散。”
周玉有些不高兴，质问道：“看见我就让你这么难受对吗？”
长乐对着虚空微微颔首，“嗯。不喜欢。”
周玉拧着眉看向她：“什么不喜欢？”
长乐一手撑着头一手轻描淡写的指着他，“我说你，让我不喜欢。”
周玉：“我要怎么做才行？你告诉我。”
长乐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要不，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可能会开心一点。”
点翠跟蝶诗的脸都差点绿了，旁边的太监、侍卫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周玉却笑了笑，“磕头就开心吗？”
长乐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嗯，你试试。”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可周玉不在乎这个黄金，他要长乐开心。
脆生生的一声。
噗通——
周玉在长乐的脚边跪了下去，然后真的像礼佛一样，虔诚的磕了三个响头，他的力道很重，一声一声的砸在地面上，何尝不是砸在所有下人的心尖上。
噗通——
噗通——
噗通——
院子里的下人都跪了下去，学着周玉的样子对着长乐磕了三个响头。
长乐有些好笑的看着周围，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居然让周玉真的低下了头，还磕了头。
他抬起头站直了身子，他的身量很高就这么站在长乐的面前将所有的月色都挡掉，清隽的眉眼里满是嘲弄，右上方的额角已经磕破了皮，正往外慢慢的淌着血。
长乐嗤笑了一声，望着他，像看个怪物。“周玉，你没有心。”
周玉咬着牙说道：“我有！都给了你，但是你怎么就看不见？”
长乐将头挪开，手伸出去示意道：“麻烦让让，你挡着我的月亮了。”
周玉往右边挪了一步，刚好又挡在长乐的面前，“不让，我们好好谈谈。”
长乐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着身后还跪着的侍女说道：“走吧，我困了。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
点翠跟蝶诗如临大赦一样起身，“是，小姐这边走。”
周玉上前两步拉住了长乐，“长乐！你到底怎么了？”
长乐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滚开。我还要麻烦你送我回长安呢，别折腾自己了。”
周玉错愕的站在原地，一滴血流落在他鸦青的眼睫上，他的睫毛忽颤，血滴在了下眼睑上，就好像是血泪一样，在这夜色里活像个鬼。
他将所有的朝廷大事都抛开，不远万里的去边关将长乐带回来，收获的就是这三个响头，还有她凉薄的一句话。
“滚开。”
周玉的嘴唇都在颤，他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珠，然后往自己的屋内走去。
又是望着昏黄的烛火，一夜无眠。
他的房间正好对着长乐的房间，只见对面早早就吹灭了灯，似乎还能听见长乐均匀的呼吸就在耳畔。
周玉手里捏着一枚精巧的宝石戒指，是他上次送给长乐的，可被长乐扔在了御花园的草丛里，被谢凌风偶然捡到归还给了周玉。
他的指尖摩挲着戒指的表面，他不甘心，又将戒指靠在自己的唇边，好像佩戴的人体温就在上面，还能隐隐感觉到一丝温暖。
他倏然心有所想，铺开一张金箔纸，然后给长乐写了一封情书。
他认真的写了很久，直到天光都破晓，旁边院子里的鸡开始打鸣才停下了笔。
周玉把写好的情书拿了起来，上面还有未干的墨迹，他轻轻吹了吹，很满意的勾唇笑了。
他就像一个毛头小生一样，将金箔纸折进一个红色的信封里，然后揣在了怀里。他想在马车上的时候递给长乐。然后心情很好的招来小厮洗漱，早早的等在了餐厅。
用完了早膳他们又要出发。
长乐今日还是黑色暗纹的锦袍，脸上素面朝天，一根棕黑色的木簪将厚厚的长发随意挽起，露出白皙光滑的脖颈。
就这么一段空白，就让周玉浮想联翩。
他怀念这段脖颈上泛出了红痕，还有长乐扬起脖颈的时候那道光滑的弧度。
好看极了。
长乐随意的喝了一点粥，然后就起身，“走吧。”
周玉起身吩咐道：“整理一下出发吧，马车开到门口。”
负责车马的人很快跑了出去。
长乐起身站在庭院里看着池塘里的金鱼，她眨巴眨巴眼睛问道点翠：“我们走了这些金鱼是不是都会死掉？”
点翠点了点头，“这个宅子没有人洒扫的话就会死掉的吧，但是鱼儿好像生命力挺强的。小姐担心吗？”
长乐摇了摇头，“这些鱼怪可怜的。”
也不知道她在说鱼，还是说自己。
她自己何尝不是被人圈养在池塘里的一尾娇贵的鱼？
失去赖以生存的鱼饵跟环境就会死掉。
可她想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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