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思索了片刻，问：“我和致远曾经聊过一些事，夫君愿意听吗？”
拓拔濬一愣。万致远的名字在他和阿依之间虽算不上是个禁忌，但一直是两个人尽量避免提及的。他不敢提，是怕触及阿依的伤痛。可此时阿依竟然主动要和他分享她和致远的过往，让他很是意外。
“你说吧。”
“世子殉职以后，我陪致远送世子的灵柩返乡。致远在世子的坟前问我，他也是军人，他也可能有一天突然就殉职了，就像世子抛下嘉卉姐姐一样抛下我。问我还想不想嫁给他。”
拓拔濬惊讶地看向阿依，他的反应和尉迟秋仁一样，他们都没有想到看似单纯的万致远和阿依，竟然曾经讨论过生死这样沉重的话题。
阿依仿佛没有注意到拓拔濬的惊讶，继续平静地说：“我跟他说我还是想嫁的。生死这样的事既然我们不能左右，那就不要多想。只要在一起的时候是开心的就好。可是他还是不放心，所以我答应他，如果有一天他突然离开了，我会去找一种能让我快乐的方式生活，不会让余生都沉浸在痛苦里。”她顿了顿，似乎是在调整有些乱了的呼吸。拓拔濬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等她平静下来。片刻后阿依又接着说：“说实话这有点难。尤其是刚知道他不在了的时候，我觉得不论哪种方式的生活都是痛苦的。但是既然我答应过他，我就要努力去找到能让我快乐的方式。后来表哥问我愿不愿意回平城来和你和亲，我就想，致远一直想帮你当上皇帝，如果我能帮他实现这个愿望，我应该会觉得快乐吧。而且那时候我还想要找嘉卉姐姐，想要找玉丽，所以我就同意了。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我找到了嘉卉姐姐，找到了玉丽。更重要的是，你对我真的很好，你让我没有那么痛苦了，我开始能从生活里感受到一些快乐了。”她仰起脸，迎着拓拔濬的目光，“虽然我现在过的不是当初想要的那种生活，虽然还是有一些事让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痛，但我得到的快乐却是真实的。我做到了答应致远的事。所以殿下，夫君，生活不一定要完美才是好的，那些不是你不给我，而是命运不给我们。既然我们控制不了这些事，那就由他们去吧。把握能把握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阿依的话令拓拔濬无比动容。他伸手拂过阿依的脸庞，几分释然又有几分感动地说：“没想到，在这些事上，你竟能看得如此通透。倒是我过于偏狭了。”
两人相视而笑，床上的安平公子却忽然哼哼唧唧地扭了几下，哭了起来。阿依立刻从竹榻上跳下来，跑去床边检查，奇道：“这也没有尿湿呀，怎么哭了呢？”拓拔濬俯身看了看安平的样子，熟练地抱起来安抚，对阿依说：“应该是饿了，去叫乳母过来吧。”
乳母很快进来，见拓拔濬在房中，稍有些意外。行过礼后接过安平公子就要抱出去喂奶。拓拔濬道：“夜里风凉，别让公子出去着了风。你就在这屋里喂吧。”说罢携起阿依的手出了屋子。
两人在葡萄架下的竹榻上并肩躺下，透过葡萄藤蔓的间隙仰望星空。阿依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夫君在外为什么都要叫我‘小星’？”
“这是那些汉人士大夫们在外人面前对自己妾室的谦称。倒也不是非要这样叫，只是比起其它那些诸如‘贱内’‘簉室’‘小妻’‘小妇’的称呼，我总觉得‘小星’更为雅致一些。”他侧头看向阿依，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这样说了。”
阿依轻轻摇了摇头：“夫君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我只是好奇罢了。那昨天去见广阳王，夫君又为何称呼我‘公主’？”
拓拔濬狡黠一笑，道：“广阳王叔和叔母是奔着你于阗公主的身份来的，我称呼你为‘公主’，就是要提醒他们，要解决郦家商号在西域的麻烦，只能跟咱们合作。”
两人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星星，拓拔濬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让侍女守夜？像今天这样，她们倒比你还睡得早。要是有什么事，叫人还得叫半天。”
“我夜里本来也没什么事需要她们做。偶尔起来喝水，自己就能行。她们白天辛苦，晚上也需要好好休息。白白守在外面，又没事做又不能睡觉，何必呢？再说……”她眼角余光瞥过拓拔濬，声音低了几分，“夫君常常要来这里安歇，她们守在外面，我会觉得不自在。”
拓拔濬侧脸看她，见她颊上绯红，自然明白她所指，便不再多问，只道：“既然你真心叫我一声夫君，那将来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和我说。”
“好。”
“如果我做的事让你不舒服了，要告诉我。”
“好。”
“如果我说的话让你不舒服了，也要告诉我。”
“嗯，好。”
“今天安平跟你睡，我怎么办？”
“那要不……夫君回明英阁去睡？”
“来都来了……”
“……”
皇宫里真的乱了。从守宫门的侍卫到花房的宫女，从永巷的贱奴到得势的内监，从冷宫的弃妃到得宠的美人……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地昏睡不醒，醒来后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太医院都快被翻过来了，也没发现这些人到底是犯了什么病。更让人心慌的是，刚开始几天，只是昏睡，醒来就像没事发生过。可紧接着，开始有人在昏睡中道出宫廷秘辛。小到某某内监出宫采买贪污了一吊钱，大到某个侍卫队长趁职务之便偷了宫中传世宝物出去变卖。闹得宫中人人自危。既怕自己中招后泄露别人的隐情，更怕别人爆出自己的丑闻。毕竟在这高高的宫墙之内，谁还没有一点秘密呢？
拓拔濬没有想明白：“我记得秋仁说这沉鱼落雁香只是让人如饮烈酒，立刻醉倒，不睡上四五个时辰绝对醒不过来。你是怎么做到让宫里的人开始互爆私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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