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陆缺觉得似曾相识的，是那晚兰锦嫣伫立桥头的画面。
他觉得见过。
回到船坞房间，便盘膝打坐，施展《神心术》翻阅自己的心迹。
依《神心术》纲要叙述，人生所见的所有情景，都会在脑海中形成记忆，只是很多并非刻意去记，抓着头皮想想不起来，需要用术法翻阅。
心绪渐渐平静，眉心神轮闪烁白光，灵识凝聚如自身。
须臾。
陆缺看见自己的记忆长河，源头在锁龙镇，流到了如今，近二百年长。
陆缺翻阅自己的记忆，很快看到他和兰锦嫣初次相遇的情形，很早的事了，当时兰锦嫣带着楚钦和姜看玉到宗门里做客，南宫月漓把他叫了过去。
但不对，兰锦嫣伫立桥头的画面，不在那个时间节点以后。
“莫非我和兰锦嫣更早时候就遇见过？”
陆缺嘴角微微上扬，不觉露出笑容，兰锦嫣主动表露心迹，他还是很心动的，人漂亮，心地又单纯柔和，又有才情，心里暗道如果早就见过，就更有缘分了。
他继续往前回溯，越过在真元宗修行炼丹的时间节点，又越过七千里返家的时间节点，眼中忽见一帘茫茫风雪…
怎么会？
陆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惊异。
沉默片刻，他伸指压在眉心神轮，一粒光粒落到指尖上，膨胀成斑斓气泡，里面映出茫茫风雪，一道熟悉的古桥，三五位裹着臃肿棉服的行人。
冷风从桥上吹过，踩雪声吱呀作响，声音仿佛能从过去传到如今。
“原来真见过她。”
陆缺收回记忆气泡，双眸眯起来，迸现一抹阴沉。
船坞外面的雾气还在缓缓流动，兰锦嫣从远处走回来，曼妙身影在雾里很模糊，大概是觉得今晚说了太多羞赧的话，经过半截灵舟并非驻足，俏脸微微红涨，反倒加快脚步走过去。
石蓝色的衣裙快速闪过，带烟如流，陆缺站在碎霜石窗前看着。
直至她埋进雾里。
后来一段，诸事照旧。
陆缺每日运完功练完仙武，在仙村附近晃悠，遇见兰锦嫣闲聊几句，但没有什么的深入交流，她不好意思，毕竟徒弟楚钦已经出关，天天都在仙村院落走动。
哪儿有在徒弟的眼皮子底下，就跟别人谈男欢女爱之事的？
四个月后。
苏寒衣炼化锐金灵貘的血液，道行有了不小进展，紧促的修行暂时告一段落。
她估计陆缺肯定活着，没主动过去看，但出门透气时在溪流旁边儿碰见了。
出门没看黄历，就是倒霉！苏寒衣看看正面过来的陆缺，俏脸露出嫌弃之色，转身就要跑。
在闭关期间还几番遭受骚扰，怎么可能不烦。
苏寒衣想要溜之大吉，躲个清净，姓陆的没给她这个机会，三步并两步赶上来，堵到正前面。
“好狗不挡道。”
苏寒衣不客气地说道。
他们师徒说话向来很随意，陆缺猛瞪一眼，直呼其名：“苏寒衣，你跑什么，我又不是你债主？”
“委实是看见你，就觉得心累，不跑不行，你能给我滚远点吗，让我清静清静。”
“这话真伤师徒感情。”
苏寒衣吐出个温润的滚字。
陆缺郑重：“有事和你说。”
苏寒衣潦草拱手：“你现在为身在北冕仙城诸位道友主持大局，身份非比寻常，为师高攀不起，有事你找季姑娘商量，亦或请教辛前辈。”
陆缺咧嘴：“季南茵昨晚练功练死了。”
苏寒衣从陆缺身侧绕过去：“你赶紧去陪葬，免得去晚没有坑位。”
真是位好师傅，陆缺无言以对，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回到房间。
苏寒衣旋身落座，啪的把灵兵绣甲拍到案头，露出三寸银亮剑锋，警告道：“你今天再谈修行的事，莫怪为师出手无情。”
关于陆缺心障心魔的问题，已经说过太多次，委实让她不胜其烦。
陆缺笑了笑，关上门，凝聚仙武道罡弹向地面，嗡的一响，如水幕般的青色禁制贴着四壁升起，隔绝了声音和灵识。
陆缺席地而坐，眉头拧起来：“不是因为心障的事情来烦师傅。”
原来不是说心障的事，苏寒衣松了一口气，面色稍有缓和。
“那是什么事？”
“嗯…”陆缺搓着手，神色扭捏：“我还不太好意思说。”
“什么缺德事，能让你这么难为情。”
“就是。”
“就是什么？”
苏寒衣已经被陆缺勾起好奇，又催促一句赶紧说。
陆缺终于吐口：“兰锦嫣对我有意思。”
师徒两人目光相对，房间蓦的安静，而苏寒衣只是揶揄地笑了笑，并没有过激的反应。
她以前不满陆缺处理男女之事的方式，不在于陆缺结几位道侣，关键是孽徒总是干先登船后买票的龌龊勾当，让她颜面尽丧。
身为大夏朝廷敕封的狐神，受百姓香火膜拜，行事自当光明正大。
徒弟先前实在…
不说也罢。
但这回陆缺主动交待，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苏寒衣笑容鲜活道：“徒弟，你说兰锦嫣对你有意思，不是在自作多情吧？恕为师不太相信。”
“真的，她曾向我表露心迹。”
“啊？”
“我会拿这种事骗你？”
苏寒衣见陆缺面色真诚，惋惜起来道:“兰锦嫣性情孤高矜持，目无下尘，居然会对你表露心意，看来也是沦落了。”
陆缺不屑冷哼：“对对对。”
“你呢？什么想法？”
“我对她也有点心动。”
“正常，如兰锦嫣这种貌美且才情横溢的女子，我若身为男儿身，只怕也要多看她几眼。”
苏寒衣觉得这事有趣，又多说两句：“咱们参合宫包容并蓄，行事不会拘泥于修仙界辈份，两情相悦 ，便能结为道友，不过凤栖山和九溪学宫走的近，规矩礼仪还是很死板的，所以你们俩走到一起，会有不小的难度。”
陆缺神游似的说道：“不太正常。”
“什么不正常？”
“我说这么快对兰锦嫣心动不正常，师傅你平常深居浅出，没见过好白菜，但我少年时代的玩伴可是苏萱，我在男女之情上本是极有定力的。”
苏寒衣瞪了瞪陆缺道：“少拿我表妹说事。”
陆缺轻叹一口气：“我和丰师姐从认识到表露心迹，经历过很长的时间，这你是知道的。”
苏寒衣很公允的评价道：“不是师傅说丰滢差，但论才情和相貌，她还是要和兰锦嫣稍逊半筹的，唯有身段旗鼓相当。”
“师傅，你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
“别乱动。”
陆缺施展《神心术》，把某个时间节点的记忆片段，拓印一遍，在指尖凝聚成白色光点，轻轻送到苏寒衣的眉心神轮。
苏寒衣微微惊讶道：“你怎么会《神心术》，暗堂堂主微里寂也没有擅自传授《神心术》的权利。”
“宗门机密，别乱打听。”
“混账。”
“你看看这个记忆片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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