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后面十大家族的人真正乱起来，南京各卫所能不能听调，都很难说，莫说是守城了……
恐怕……”
何鉴说了半截话……却咽下话，沉默了……
“恐怕什么？难道各卫所还会造反不成？”
“恐怕真会倒戈……毕竟，现在南京孤立无援……宁王振臂一呼，天下士绅云集响应……
而这天下的悠悠众口，说白了其实掌握在士绅手里！
他们能把白的描成黑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人心丧乱，慢慢的，无知的百姓受了蛊惑，最终，连人心也不在我们……
南京虎踞龙盘，占着天时地利，唯独失了人和……卑下觉得，人心不在，这城难守啊……”
成国公朱辅明白，何鉴说得在理，但他说的不准确……要说人心，就要看哪种人了！
要说士绅，自然现在向着承诺他们维护祖宗成法的宁王朱宸濠……祖宗成法就是优待士人，士绅不纳粮……
但要说真正的百姓，成国公朱辅也不是吃素的，他的人也派出去许多，了解过真正的民意……民意就是民以食为天，食自然是土地里种出来的，谁给他们土地，他们就跟谁干！所以，民心在天平王那边……
要不是这样，区区一个流寇，何以迅速荡平东南半壁……
“何公不必悲观……以本宫之见，现在就集结大军，让孝陵卫弹压诸卫，控制住这群人，这城他们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
毕竟孝陵卫向来在徐家手里，是精锐中的精锐……魏国公徐俌忠义，自然绝无二心！弹压诸卫，该不会有问题……
当然，现在这城外的兵马又不只来自一家。
至少，现在外面的很多农村，都已经被贼子何积钦的人占了……而宁王的人，目前为止根本没有到南直隶的地面上……
陛下派出了镇南侯张镇，带兵平叛呢……
现在说起来也可笑，这张镇，这会儿应该在泉州府呢，而这群反贼，却打着清君侧、诛张镇的口号……却没一个人向南，寻找张镇决一死战，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要是朝廷的平叛，不是一句虚言的话，镇南侯此时就不应该龟缩在泉州府，而应带兵北上……
如此说来，南京周围，至少有三方面的人马啊……
他们不可能就这么相互瞧着，都很顺眼，咱们急什么？最先打起来的应该是他们呀！”
何鉴点点头，心里道，看样子这厮虽然吃老祖宗的老本，承袭国公爵位，整个人喂得犹如一只白胖的蛆，但听这分析，也并不是个草包啊……
现在这个乱糟糟的当口，无论做什么选择，风险都是很大的……既然如此，那就陪着这厮，在这里先守着吧……
确实如他所说，外面有三方面的人马，他们真要是打起来，那就观察一下风向……
至于出什么结果，现在确实还未为可知，很难说……
虽然宁王占着宗亲名分，听上去声势浩大，得到了天下士绅的支持，但在何鉴的印象中，似乎千年历史上，造反的藩王，也就成功了燕王朱棣一个人，其余的，全都失败了……
所以，在何鉴的心目中，藩王造反，几乎跟送人头没什么区别……
反观天平王何积钦的人马，这厮不知道得到了什么高人的指点，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荡平东南半壁，那也不是吃素的……
至于张镇，此人简直就是个传奇！
此人横空出世，不可一世的鞑靼瓦剌，就被他弄出来的武器，打得远遁西域……困扰了大明多少年的北方胡虏，现在简直比猫还要温顺……草原现在居然成了世外桃源……
后来，练出来的新军，北平建奴、南荡倭寇，打仗跟闹着玩似的……
反正，都不是吃素的……
确实，这成国公朱辅，看上去是个粗人，做出的抉择，却是做正确的！
目前坐在南京城墙上，能守住南京，那就是大功了……其他人要打，看着就是了……
这个时候，最错误的抉择就是过早站队，选择一方加入……万一站错了，这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何鉴看上去像是闭着眼睛思考了许久，其实他是心中权衡了利弊，然后拱手作揖：“国公高瞻远瞩，对当下形势的判断，可谓洞若观火啊！
卑下实在佩服之至！”
武勋这种人，向来被文臣限制，双方属于互斗的天敌，大明绝大多数时间，皇帝重用文臣，武勋只是地位超然，养起来让大家尊重的……所以，武勋能得到文臣一句夸赞，那是很不容易的……
“哈哈哈哈……既然何公认同就好！那我们就心无旁骛、齐心协力，好好守南京便是……”
……
一时间，南京诸卫所的人马频繁调动起来……
王守仁带领的是农民军，属于叛贼，但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他勒令部下，不要跟这些官兵接触，能避免不打，就不要打……
这个消息传到朱辅耳中，朱辅笑道：“看到了吧！果真这天平王叛贼，根本不想在我们身上消耗战力，他们应该是等着跟朱宸濠或者张镇的人打呢！如果过早消耗了力量，他们将是最先被消灭的……
所以说，外面现在跟三国演义似的！
我们只需要坐在南京城头看戏就好！”
带着部分孝陵卫前来守城的徐俌，心下也终于安定了一些……于是命战卒分组分队，四下捉拿妖言惑众的人、趁乱打砸抢浑水摸鱼的人，当然，把一批已经心急火燎，打算从贼的官吏也捉了起来……
一时间，南京城沸然……
毕竟，目前的大量官吏都是士绅！
士绅现在的曙光，绝不在朝廷，朝廷对他们各个家族在朝中的利益代理人，以贪墨受贿的名义大开杀戒，这是摆明了态度，以后大家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士绅阶层也出现了分化，有的人选择观望，有的人选择顺从朝廷……
毕竟，新政也并不是完全断了他们的后路……有脑子灵光的士绅，卖了土地，投资了地产、作坊、商队、甚至购买了北地公司发行的债券，都大赚了……虽然总觉得站在实实在在的属于自家的地上，才是最踏实的……
可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了……挣银子存起来，也只能很香了……
但绝大多数，这种士绅跟农夫一样，也把土地看成命根子，看得比老婆还紧，决不容许别人动一下的……虽然他们手上的地，动辄数十万亩，但他们决定寸土不让……
这种士绅大族，需要寻找新的合作对象，野心勃勃的宁王，此时跳了出来，他们一拍即合……
而南京城里的官吏，大部分都是这种士绅，他们的曙光，在于宁王……尤其是十大家族的人，他们极力主张迎接宁王坐镇南京……
徐家乃是徐达的后代，属于太祖手上的勋臣之后；朱家乃是朱能的后代，属于靖难之役勋臣的后代……这两类人虽然手上土地也很多，产业多得惊人，但他们只能跟着皇帝一条道走到黑，他们深信，皇帝不会亏待他们……他们不是士绅……
所以，南京城里的混乱，岂能容忍……先抓起来吧……至于杀不杀的，他们还得观望，毕竟形势并不明朗……将来可请示皇帝定罪……
但这个时候，万万不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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