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矛巨魔在竞技场外并没有设防，甚至，若不是它们清理过这一路上的僵尸的话，方瑜等人还要多费一些手脚才能抵达。
在魔兽世界游戏中，玩家若是击毙各主城领主或其他英雄级别的Npc时，通常都会跳成就出来。可想而知，这些角色的实力对于普通冒险者来说，是多么的恐怖与难以逾越。
随着进入竞技场的众人离沃金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他们也终于看清了这名在未来可能会成为部落大酋长的巨魔的真实样貌。
和他在游戏中的形象不同，正在主持着某种仪式的沃金，几乎没裸露出多少皮肤在外面。从左肩开始，胸部、腰、臀、腿，甚至连獠牙上都装配了厚重的甲胄；虽然右臂仍是只穿戴了简易的护腕和护肘，但那应该是为了方便自己使用弓箭或其他武器才特意这样做的。
不过要说到最抢眼的，还是当属沃金背上那充满巫毒韵味的不知名装饰品了。三条支棱起来的东西看起来十分夸张，却不像京剧里的护背旗那样有美感。狰狞颅骨、刀锋、羽毛以及如蛛网般盘错着的绳状物，都无一不让人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哪怕是术士从脊椎上长出来的变异骨刺，也不像这东西一般瘆人。
这就是暗影猎手吗？好丑啊……
方瑜在心中暗自腹诽道。
暗影猎手，又名暗影萨满，对玩家来说，它是一种在魔兽世界游戏中不可选择的职业。通常，当一名普通的暗影猎手需要同时掌握了用巫毒诅咒敌人的力量，以及用巫术治疗友军的魔法。而一些比较强大的暗影猎手还能直接与洛阿神灵进行沟通，以获取它们的帮助。
这些信息，方瑜在来时的路上已经给他的队友们普及过了。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在面见沃金的时候，大家多一些忌惮谨慎总比带着冒失和轻率劲儿要好。但不知道是因为沃金施展的巫术并没有产生十分炫目的特效，还是他身上的服饰太过抢眼，大部分人竟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这名暗矛巨魔首领的穿着上。
好在，与马泽宇同行的特战队员们仍然在小心地观察着周围情况，但自始至终，这片竞技场里都只有沃金，和他不超过半百的巨魔追随者们。
当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变得不适合再继续靠近的时候，沃金将他高举于天空中的双手放下，并睁开了双眼。
“If you wanna talk，then lay down your arms.”
“Adventurers.”
（如果你们是来谈话的，那么就把武器都放下吧。）
（冒险家们。）
在场所有能听懂英语的人都是吃了一惊。
这不光是因为沃金作为部落的巨魔掌握了人类语，更重要的是他竟然使用了wanna这种非正式的口语化词。
难道说是受到穿越者影响？
方瑜并没有把这个假设说出口，他稍微撇过脑袋，对着李思聪等人点了点头，意思是先按照沃金的说法做。而弗朗科那边虽然纠结了一下，却也没傻到在第一次会面时，就和沃金对着干。
“部落种族、联盟种族、还有劈颅巨魔。”
“你们是在我来到荆棘谷之后，见过的最奇怪的组合。”
“说吧，有什么事？”
一直以敏锐和聪慧自居的方瑜下意识就想问沃金，那你还见过谁？他们又都是从哪来的什么组合？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身边那只叫做索尔达拉的劈颅巨魔连哭带嚎地叫屈道：
“沃金首领！沃金首领！”
“我们根本不认识这群家伙，我是应安纳西克首领的命令，将您的儿子耶尼库给您带来的啊！”
“这群冒险者在途中袭击了我们，还把您的儿子给干掉了！”
弗朗科队伍中的埃托奥听完后大惊失色，他一边给队友翻译着索尔达拉的话，一边掏出了腰间的匕首，就要去抓离他最近的一名劈颅巨魔当人质。而弗蕾雅此时就像是开了加速器玩儿外服的玩家一样，顶着150以上的延迟，把索尔达拉所说的话传达给了连加速器都开不了的方瑜等人。
都说人是有从众心理的，一个团队中一旦有人带头做一件事，那么其他人就会很容易失去思考能力，开始莫名其妙地服从。
埃托奥说的是西班牙语，在他声情并茂地给队友们塑造了危机感后，来自部落方的穿越者冒险团很快地就和他一样，丝毫不记得几秒钟前沃金说过的话，掏出武器就去一起挟持劈颅巨魔们了。
方瑜看着部落方冒险团的举动，鼻孔中再次传来了“哼”的一声；只不过，这次的声音中有了更多的戏谑。他确信，就算没有语言障碍和翻译延迟，他和他的队友们也不可能像埃托奥等人一样如此慌不择路。
在索尔达拉喊话的时候，方瑜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没从沃金，和暗矛巨魔们的身上离开。他注意到沃金表情的些许变化，以及他身边巨魔们近乎两极分化的不同反应。
“沃金先生。”
方瑜开口了。
“我想你身边应该有至少一半的随从，是和我们一样的穿越者吧。”
“我很好奇，你对你自己的未来，了解到什么地步了？”
此话一出，暗矛巨魔之间传来的骚动，似乎比之前他们听到耶尼库三个字时，还要明显。沃金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方瑜，又看了看他的队友们，似是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是中州来的，对吧？”
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从方瑜身后传来，就连他自己都不由地对沃金的智慧与分析能力感到佩服。
“你该不会是从口音上分辨出来的吧？”
方瑜微笑着试探道，脸上却并没有像他的队友一般表现出有任何压力。
沃金则是一副很客气的样子，道：
“不不，你的人类通用语说得很好。”
“你很聪明，想用这种方式从我口中套出话来。”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下意识在交流中使用言语斗智的行为，也是你们中州人独有的特点呢？”
面对这种近乎是包含着威胁的话语，李思聪等人都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武器了。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方瑜竟然是用笑声回应了沃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声音并不大，但却没有那种刻意而为之的意思在里面。
“说真的，被你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是这样。”
方瑜的状态要多放松有多放松，好像他根本就不认为沃金对自己有任何敌意似的。
“我感觉自从我为了工作和梦想而接触‘成年人’的世界后，就没有原来生活中那种畅快的感觉了。”
“但话说回来，这不正说明了……”
“我们是同类吗？”
方瑜的这句话直接把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弄懵了，甚至连一直装作听不太懂英语的弗朗科，都因为其夸张的表情而暴露了自己。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等待那名被方瑜归为“同类”的巨魔——沃金做出反应。毕竟事已至此，它的回复便是决定双方到底是敌是友的最后通牒了。
……
“怎么称呼？”
……
“方瑜。”
……
在一些错愕的、懵懂的、以及微笑着的目光中，方瑜的手重重的与沃金握在了一起。
索尔达拉无视掉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高喊道：
“沃金首领！您是始终是丛林巨魔的一分子啊！”
“啊不，哪怕是以部落成员的身份，您也不能和联盟的家伙……”
索尔达拉忽然叫不出声音了，它的喉咙被一道紫色的光芒笼罩着，同样亮起紫光的，是不远处沃金抬起的右手。
“我的儿子耶尼库……”
“即使它此刻亲自站在我的面前，没有被斩首……”
“也不过是被那个赞吉尔用巫术控制的僵尸罢了。”
“你们真的以为，我派遣使节前往荆棘谷各巨魔部族，只是为了透露有关自己行动的消息？”
“这么多年了，你们还在不停地为了领地而争斗；现在，却要用丛林巨魔的名义来要求我做事，呵呵……”
索尔达拉的眼神中逐渐透露出一丝惊恐。
但是又一次，它逃过了邦桑迪（巨魔文化中，代表死亡的洛阿神灵）的拥抱。
紫色幽光消失不见了，索尔达拉跪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把耶尼库的尸体抬过来吧。”
沃金对身边的亲信吩咐道。
……
耶尼库并未成长至壮年，他的如今身体较之沃金，也的确像是个巨魔孩童一般。
没有父亲在亲眼看到自己孩子的尸体时仍能保持镇静，沃金也不例外。
前一秒，它还是那个受无数暗矛巨魔们敬仰的部族首领；下一秒，多年的思念与丧子的哀痛便一股脑地化作面部的抽动。
脆弱、无力、悔恨。
哪怕是把巨魔的容貌与野兽划等号的方瑜等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沃金散发出的悲伤。
父亲的身份，让沃金在这几秒内表达出了不是部族首领该有的情绪……然而，他也只有这几秒。
“开始吧。”
随着沃金一声令下，五名巨魔祭祀分别站到了距离耶尼库的尸体约两米左右的位置。
在场暗矛巨魔对面前的一幕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这倒是让方瑜对它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更加好奇了。
只见沃金从腰间的小包里取出了一瓶药剂，拔开了木塞，那里面绿色的溶液在他巫术的作用下，化作了如同蒸汽一般的物质，慢慢飘向了耶尼库。
这……
方瑜眉头微皱，虽然他对奥术以外的法术都知之甚少，但是他的直觉却告诉自己，这绝对不仅仅是巨魔们沟通洛阿神灵的仪式。
五名巨魔祭祀口中念念有词，他们慢慢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像是在引导那团绿色的雾气找到耶尼库似的。
紧接着，沃金将手臂往身后一掏，从背饰上取下了一团在方瑜看来，可能是用于固定的绳状物。又是一阵紫光闪烁，那东西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中开始蠕动起来了，看它的样子，仿佛是刚刚从什么动物身体上摘取下来的结缔组织。
埃托奥认出了这法术，之见他十分兴奋地走到自己老大的身边耳语了起来。这行为或许有些不合时宜，但托他的福，弗朗科还是先方瑜等人了解到了，这是巨魔们在续接断肢的时候才会用到的治疗巫术。
看着那一坨忽然活起来的不知名巫术产物，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样，飞到耶尼库脖颈处的创口上，埃托奥不禁感到一阵自豪。可事实上，若是他在奥格瑞玛学习巫术的时候更加专心一点，就应该记得，治疗巫术只能作用在活体目标身上。而耶尼库，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Kaz’kah Atal’ai!”
“Ikambokem!”
“Kaz’kah Atal’ai!”
“Ikambokem!”
随着沃金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他身边那些未曾直接参与到仪式中的暗矛巨魔们，也跟随着他们的首领大声念叨起来。
“Kaz’kah Atal’ai!”
“Ikambokem!”
“Kaz’kah Atal’ai!”
“Ikambokem!”
一股凉意在这热带丛林的正午，突兀地笼罩了古拉巴什竞技场内的所有活物。
不光是穿越者们，就连万栖瑶的小白小黑，以及富强的鲲鲲，都被这阵阵阴风吹得直哆嗦。三只宠物或低声咆哮，或警惕着后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危险。
“Atal’Kaz！”
“Atal’Loa!”
“Atal’bwonsamdi！”
沃金的声音骤然拔高了数分，原本那些随着它一同复颂的巨魔们也瞬间归于安静。原本跳动在耶尼库和沃金手掌上的紫色的光芒也愈来愈盛，在那一刻，所有人好像都看到了一个庞大而阴森的诡秘身影。
它形似巨魔，但是那张仿佛戴着仪式面具的脸，却比巨魔们还要更加狰狞。
阴风的温度仿佛到达了冰点，就连方瑜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有凝滞的迹象了。
即便他从没有亲眼见过那虚影中的家伙，但作为穿越者，他一下子就明白沃金是在借用谁的力量了。
洛阿神灵——邦桑迪！
除了沃金以外，几乎在场的所有巨魔们都做出了跪拜的姿势，就连索尔达拉也不例外。
伟大的神灵、死亡之神、坟墓之神……
邦桑迪有许多称号，但无论哪一个，它都是所有巨魔种族公认的掌控死者灵魂的洛阿。
“Zul’garab！”
“hakkar！”
邦桑迪没有开口，但它的嗓音却直击在场所有生者的灵魂。
嗖！
还没等有谁因身体的过度不适喊出声响，一切异象就仿佛从未发生过那样轰然消失了。
沃金的脚步飞快，仿佛根本不在乎邦桑迪说了什么。只见它轻柔地扶起了耶尼库的身体，轻声唤道：
“Yenniku……”
……
“pa？”
方瑜发誓，他根本没有听清耶尼库说什么，因为他的耳朵已经被无数声“taz’dingo”给淹没了。
索尔达拉和他的劈颅巨魔同伴们也都哭了出来。
当然了，他们肯定不是因为耶尼库复活了才喜极而泣的。
在这片丛林中，所有部族的巨魔都曾经向着洛阿神灵祈祷过；但是除了曾经在祖尔格拉布得到过哈卡回应的古拉巴什，其他部族都已经太久没聆听过洛阿神的声音了。
“Vol’jin！”
他们高喊着。
“bwonsamdi！”
……
近乎疯狂的庆祝与呐喊足足持续了有十分钟，虽然穿越者们都很难融入到巨魔们锣鼓喧天的气氛中去，但是多少还是因为与沃金共情的关系，礼貌地摆出了一张张“恭喜你”的笑脸。
方瑜在经过创业、工作后，已经能做到一心二用了。他时不时客气地与前来与自己庆贺的巨魔握手，时不时跟着喊上一句“塔斯丁狗”。可其实，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邦桑迪留下的那两句话。
“祖尔格拉布。”
“哈卡。”
……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瑜尝试着将自己之前在网上恶补的所有信息串联起来。
按照时间线，沃金在这个年代应该还是居住在奥格瑞玛的；各国论坛上也很少有巨魔穿越者的留言……
从他刚刚在仪式中的表现来看，这家伙很有可能在地球懂哥的帮助下，提前将回音群岛收回啊。
对啊！
在大灾变剧情中帮助沃金的洛阿神不就是邦桑迪吗？
卧槽，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家伙……
“老方，沃金说他想和咱俩聊聊。”
方瑜的思路被打断了，他抬起头，看到李思聪正指了指不远处的沃金。
方瑜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了，他对李思聪点点头道：
“走吧。”
……
古拉巴什竞技场十分恢弘，即便沃金领着四人走到了约数百米开外的地方后，众人的耳朵里还是能听到远处的庆祝声音。
“我的确已经秘密夺回了回音群岛。”
“大部分的巨魔穿越者也正是在那里休整着。”
“以及，是的，我和死神邦桑迪做了交易。”
沃金直接在没有被提问的情况下，回答出了方瑜此时最想问的几个问题。不得不承认，虽然模样看起来很野性，但是这名暗影猎手确实配得上智将的名称。
“沃金先生。”
方瑜并不打算在话术上做太多文章，对于沃金这种级别的存在，反倒是越直接越好。
“这些问题的答案固然重要。”
“但是我更想知道你此时对待部落的看法是怎样的？”
沃金点了点头，回道：
“嗯，你的勇气值得称赞，年轻的法师。”
“我还以为你会先向我确认，为什么要找你们两个过来见面呢。”
方瑜笑了笑，说道：
“洛阿神灵很强大，没错……”
“但是我不相信它们可以解开连守护者都无法猜透的难题。”
沃金的呼吸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读懂了方瑜话中的含义。
“好吧……”
他说道：
“那我先来和你说说，自己年轻时接受洛阿审判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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