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吧，那些。是假象，你终究仍是个盲眼的人。”
“果真是欺瞒么？”僧人嘴角微微上扬，了然一笑。
“我已无力支撑这幻象了，你所见的一切将分崩离析，归于尘土，如你所愿。”
“不论如何，即使是谎言，至少贫僧看见了世界。”他稍作停顿，“看见了你。”
女孩讶然而笑，“今日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她将半块玉放入凹槽，观音像一堵水墙阻隔了僧人与女孩。“抱歉啊，又剩下你一人了。”
利齿落在僧人的臂膀上，深深嵌入骨肉之中，涌出的鲜血将那白面染得猩红。水幕破碎，沾湿了地上一串断线的佛珠。僧人挡在她的面前，不肯退让一步，回过头勉强挤出笑容，“该轮到我，保护你了。”
“缚！”符纸将巨兽从胜任面前拉开，死死按在墙上。女孩坐在神像前的案板上，取出那枚玉，“这块玉将带来终结，包括村中老幼，天地屋舍。为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舍弃你熟悉的一切，你可愿意？”
“……现在醒来，尚有些早。”僧人沉默了一会儿，答道。“由不得你。”她将剩下的半块玉按入凹槽。
没有神像的神台，缺失一半的玉环。因果的锁钥，由置身事外者填补终局的空白。一红一蓝两条文鳐，互相咬住对方的鱼尾，连为一枚完整的玉环。巨兽松开了紧咬不放的巨口，哀鸣着化作一团黑雾淡去了。
黑暗围拢过来，渐翻过僧人的头顶。女孩的身体渐散作瓣瓣桃花，纷纷扬扬飘落在他沾血的袈裟上，亦被染上猩红。
“慢着，”僧人向女孩伸出手，“我还欠你，一个告别。”他将女孩搂入怀中。女孩覆上他的眼，朝他的唇献上最后一吻。
他却只等来，一瓣微润的桃花。而黑暗，再未能散去。
夜空下的一切缓缓飞起漫天的蓝蝶，飞入空中尽数消失。晴空之下，是在山头围拥着朽木的葳蕤青草，是荒地之上焚毁的丘墟，是无人安置的累累白骨。僧人跪在古刹的金身佛像前，做他最后的祷告。
“佛祖普渡众生。贫僧不明白，究竟为何。”
“为何，偏独渡我不渡人？”
“众生万象，总有不可渡者。其人，由吾，杀之以渡。”
僧人踏出院门，头上渐生出了一顶斗笠，袈裟半边破损露出右臂，左袖空空荡荡地垂下。颓败的寺院塌落，留下那塑佛像。
“失去一切么？”
他嗤笑，“不虚此言！”
金箔销蚀，佛的面目下只是一尊青面獠牙的夜叉像。
胡幺陡然睁开眼睛，她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身上已经都被汗打湿了。这个梦境让她细思极恐，她时而是旁观者，时而又是哪粉衫少女，时而又是哪会法术的女孩，时而是那僧人，时而又是哪男子，她究竟是谁？或者说谁又是她？这到底是她的前世今生，还是她的宿命？
她是梵天使者，度人走出因果是她的使命，可如今她似乎又是被度之人。她趿着鞋走出了卧室，她要洗个冷水澡清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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