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的声声质问，可谓振聋发聩，义正辞严。
郦允晟眼底翻涌着异样的光亮。
他像第一次认识淑妃一样，有些诧异地望着她，半天没发一言。
颜嘉仪脸上也写满了不可思议。
倒不是因为她眼前的淑妃锋芒毕露，敢与她甚至郦允晟——针锋相对。
而是因为淑妃言辞犀利，见识不凡，跟之前贤妻良母式的淑妃——判若两人。
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她认识的一个人——南宫宛儿。
这一切，不会就是宛儿在幕后做推手，周密策划的吧？
颜嘉仪思量之间，郦允晟已经在支支吾吾了：
“呃……这个……朕也没说……那……你管理后宫，后宫出了事，你就做处理吧！必须得严惩！一定得让朕满意！”
郦允晟瞅一眼颜嘉仪，对季总管说：
“皇后需要调养身体，你通知御膳房多准备些营养膳食，让皇后好好补补。”
他又亲切地对颜嘉仪说：
“皇后，你身体弱，不要动气，好好养着。朕还有事要处理，晚上过来陪你一起用膳。”
不等颜嘉仪再讲话，郦允晟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确切地说，他往淑妃脸上瞄了一眼，满腹狐疑地离开了。
淑妃下令道：
“把印采女押入天牢。明日午时，赐一杯鸩酒，本宫亲自送她上路。”
……
天牢里，灯火如豆，照得牢房里阴惨惨、昏暗暗的。
好在淑妃交待过，给媚月的牢房还算干净些。
独自面壁呆坐的媚月，听到了牢门铁栅栏与锁的碰撞声。
宁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淑妃娘娘，卑职在外面候着，不让人打扰娘娘。您请——”狱卒恭敬的声音响起。
媚月转脸看了看走进来的淑妃，垂下头没作声。
过了会儿，她身体翻转了方向，背靠着墙，幽幽地说了声：
“想不到……你还会来看我。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你我总算是相识过一场。何况，你帮我了一个大忙，我也该为你做点事的。”
媚月凄惨地笑了笑，“其实，还有一个人，你也该感谢的。”
淑妃诧异地望向媚月。
媚月冷哼了一声：
“颜嘉仪树敌太多，她以为我们这些蝼蚁之辈就可以随意践踏。可是，就算是蝼蚁贱躯，被逼向绝境时，也会奋力反扑的！”
淑妃略一思索，问道：
“你说的人，可是芸儿？”
“对！就是她叫了后宫的妃嫔，帮我引开颜嘉仪的。不然，我哪里能那么容易得手？！”
媚月笑容里有得意，眼眸里却现出了惋惜之色：
“淑妃，我说过，绝不连累旁人的。只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颜嘉仪倒台，没看到她死！”
媚月望向了淑妃：
“可是，我希望你能！你要想保护元琛，就必须让颜嘉仪死！我是帮不了你了，芸儿的能力也有限……唉，如果能变成厉鬼帮你一把，我也是愿意的！可惜……”
媚月一脸遗憾，淑妃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
“媚月，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而且，你能帮到我……”
次日，午时。
郦允晟和颜嘉仪都来到一个偏僻些的空院子。
谋杀皇嗣的罪犯媚月已经带到，她软塌塌地跪在当院，低垂着头。
大概是知自己已经黄泉路近，媚月精神萎靡不振，早已没有了昨日的气性和嚣张。
后宫妃嫔也已经到齐了，她们都被通知过来观刑，以起到儆效尤的震慑作用。
佩刀的侍卫远远地站在外围。
淑妃带领众妃嫔向帝后行了礼，三人落座。
淑妃于是当众宣读了媚月的罪行，并宣布了对媚月的处罚——鸩酒赐死。
内侍端着鸩酒，走向了院中央跪着的媚月。
“印采女——”
内侍叫她一声，将盛着鸩酒的托盘，轻轻放在了她的面前。
众人都看到：将死的媚月——缓缓抬起了头。
她失神的眼睛看到那杯鸩酒，像被烫了一下，陡然跪直了身体，高声喊道：
“媚月无罪！淑妃娘娘，媚月是为自己的孩子报仇，何罪之有？！你为什么要害我？！莫非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
郦允晟皱起了眉头，脸阴沉着。
颜嘉仪的嘴唇紧绷，向下勾着，显出一种说不出的阴冷之气。
淑妃脸上似有愧疚之色，她开言道：
“媚月，本宫原是秉公处置。念你侍奉陛下多年，又曾痛失孩子，已经对你网开一面。你并无冤屈，不要挟愤而去。还是安心地上路吧！”
听了此话，媚月抬起了头，平静地望了眼淑妃，回答道：
“淑妃娘娘，媚月也知你有苦衷。媚月不怪你。”
她将视线移向颜嘉仪，深陷空洞的两只大眼睛里，射出恐怖瘆人的阴森光芒。
“媚月死后，一定变成厉鬼，讨还血债！”
颜嘉仪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她定定神，喝道：
“听这疯妇嚼什么舌头？！还不快把酒……”
“哈哈哈……”
颜嘉仪后面的话，淹没在媚月令人发毛的笑声中。
众人也都不由自主地心里一紧。
那笑声，仿佛是从地狱中透出来的，带着阴森森的寒气。
就见媚月神情迥异，声音也完全改变。她目光呆滞，眼泪汩汩，哭诉道：
“冤枉啊——臣妾冤枉啊——陛下——臣妾是冤死的……”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眼前的事实在有些诡异。
只听那个声音接着诉说：
“陛下——那年臣妾被浣衣局掌印太监陷害，说臣妾加害淑妃娘娘的小皇子，臣妾含冤莫白，被屈杀了呀！
陛下……呜呜——掌印太监是被皇后颜嘉仪指使的，害小皇子的人是她，臣妾受刑不过，做了皇后的替罪羊，陛下为我伸冤啊……呜呜——”
在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讲话人——不，讲话的是鬼——留妃的鬼魂！她叙述的，正是当年的谋害皇子郦元琛一案！”
不用说，这是留妃的鬼魂附体在媚月身上了。
大家互相对视，都不敢吱声，偷眼往颜嘉仪那里瞟。
颜嘉仪早吓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她感觉到郦允晟含义复杂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她也不敢转脸看。
她怕暴露了自己发虚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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