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深邃,外面响起了打更的梆子声,杜家上下颇为紧张,跟着请来的高人讲深宅大院里里外外走了两遍。
世外高人降服妖物这样玄妙之事,本是引人好奇向往,可走了两遍,多少让人抱起了怀疑。
杜老爷也感到疑惑,招来去请高人的仆人问他是哪里找来的,就在这时,前面摇摇晃晃的老道士停下来,颔首抚须。
“杜老爷、杜夫人,家中阴气甚重啊,乾坤颠倒之嫌,水火不容之相,贫道观之,家中妖物必然厉害,贫道恐怕有心余而力不足。”
“道长,你可是高人,哪能被区区妖物比下去的。”杜家老爷连忙从袖里摸出一锭银元宝,塞到老道士手中,后者拇指在上面摩挲几下,不着痕迹的揣回袖里。
他脸上这才露出笑容,缓缓道:“妖物虽然厉害,但天有阴晴两缺,阴邪之物亦有短柄之时,贫道免为试上一试。”
道士一手捧罗盘,一手撩开袍摆,脚下踏起天罡步,掐着法决,口中念念有词。
“天昏昏,地灵显,天君赐令符,引我渡魂魄……走!”
老道士忽地将法决一指,天罡一收,脚步飞快走动起来,众人连忙跟上他,绕过花圃小径,走过水榭假山,拐过几个拐角来到西厢侧院的月牙门外。
罗盘转动的指针陡然停顿,直直的指向院中的那口井。
“找到了就这里,那妖物。”
老道手托罗盘,微微抬脸,抚须望向夜空,“水为黑,位列北方,属阴之兆,但井落西厢,水与金相容,金遭腐,坏家中气运。”
“那……那道长可有法子破解?降服井中的妖物?”
“杜老爷放心,贫道既然来了,自然不会空手而归。”道士伸手一摊,早有准备的道童,将拂尘交到师父手上,又取了香烛纸钱方便师父施法之用。
“万家灯火来!”
老道士剑指一挑,插在地上的一对红烛轰的燃起火苗,他取过三支香,“一香敬天,二香敬地,三香敬四方神鬼!”
一炷香插在红烛之间,老顿时刮起一阵风来,花白长须微微浮动,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模样。
“钱纸为符,速速引路,将那妖物带出!”
几张黄纸从他手里洒去半空,其中一张唰的飞去井口的同时,忽然另外两张偏了方向,飞去了别处。
怎么回事?
老道士并不是完全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手里还是有些真章的,也曾降服过一些鬼祟之物,对于自己的能力还是有些自信。
可眼下忽然的变故令他心里一惊,这时帮忙拿着罗盘的道童眼睛一瞪,连忙扯了扯师父的衣袖,指着罗盘。
“师……师父,你看……”
罗盘指针无序的摆动,疯狂转来转去,一会儿在水井的方向停下,一会儿又指向旁处。
杜老爷见道士和道童脸色有异,惴惴不安小心上前。
“道长,可是出了什么纰漏?”
老道士不答,只是看着罗盘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望向另外飞走的那两张,压低了嗓音。
“杜老爷,你家……可能不止一个妖物。”
这话虽然声音小,可周围还是能听到的,徐氏吓得脸色发白,向旁边的李管事靠了靠,后者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本能的抖了抖。
“你做甚?”
徐氏看向李管事,自己是女人胆子小一些是天性,可他在家里多年,敢爬上她的床,怎的也不可能胆子小才对。
李管事双唇哆嗦,朝徐氏靠近了些许。
“夫人,那个……青铜方鼎,下午时,我见它能动……”
说话间,侧院忽然刮起一阵风,众人手中的灯笼摇摆,里面烛火明明灭灭。老道士将杜老爷护到身后,皱眉叫了声:“不好,井里的妖物要出来了。”
原本还是盛夏的夜晚,院内气温骤然降下不少,众人只感一股凉意窜上后劲窝。
嘶嘶嘶~~
一阵古怪的窸窸窣窣声从那边的井内响起,声音很轻,却重重叠叠像是无数种声音叠在一起。
老道士、杜老爷,以及身后的一众仆人丫鬟、护院,瞬间僵住了身形,目光死死盯着漆黑的井口,那窸窸窣窣的声音飞快延伸,越来越清晰。
下一刻。
无数细长的黑影犹如人的头发丝黑压压的从井口翻涌出来,落到地面朝四周流淌。
木鬼!
看到这一幕,老道士脑海浮现出这么个词汇,老树成精,被砍伐或天雷打中而亡,精灵怨气不散,合煞气而重生,便是木中之鬼。
除这般妖物,需同时克制妖气和鬼气。
“杜老爷,让大伙赶紧离开!”
知道自己没法降服,老道士赶紧拉着道童后退,一面招呼大伙,一面朝月牙门退出,他语气有些着急:“贫道法力低微,可能降不住此妖,唯有先以门为界,将这里封禁,往后将此门砌起来,不可再让人居住!”
退出月牙门,老道士拿出三道符。贴在月牙门左右墙基,最后一张压在了门上正中间位置。
西厢内,蔓延而出的细长黑影越来越多,泛起一股黑气,那贴在门上的三张符箓眨眼间便泛起了黑点,迅速扩散开来。
“着妖物可吃了人?”
看到符箓也不管用了,老道士赶紧问道,听到杜老爷比出三根指头,老道士脸上都泌出了白毛汗。
“吃过人,恐怕贫道这点手段也没用了,趁现在赶紧离开,宅院也别住了,否则还……”
呼呼——
阴风大作,中庭一排排树木疯狂摇晃,众人战战兢兢后退,再到前面的道长开始奔跑,顿时一窝蜂的朝前院狂奔。
一时间四下都是混乱的喊叫。
推推搡搡之中,李管事哪里还顾得上家里的夫人,自己保命要紧,挤开前面两人时,他余光好像瞥到了什么东西,他偏过视线,看到那青铜小鼎竟诡异的出现在前院中堂的屋檐下。
檐下灯笼摇晃的光里,透着阴森恐怖。
他站定的片刻,视线中的青铜鼎忽然摇晃了两下,数条长舌唰的钻了出来,划过半空瞬间卷去奔逃的人群。
“什么东西!”
“啊!”
两个护院一个仆人,还有一个丫鬟被缠住脚脖,拉上了半空,周围人惊得躲开的同时,徐氏的声音在半空响了起来。
“老爷,快救我!”妇人被倒吊半空,慌乱的挥舞双臂,向跑来这边的杜老爷还有道士求救,两人看到被倒吊的妇人,除了杜老爷停下,身旁道士直接逃离开去。
“道长,快救我夫人!我出更多的钱。”
他大声朝跑远的背影大喊,顷刻,东厢那边传来儿子和女儿的尖叫,只见儿子拖着女儿,身旁还有几个丫鬟慌慌张张的朝这边跑。
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他们身后一道粗长的黑影蜿蜒游动。
“爹!”
“要妖怪啊!”
儿子和女儿哪里还有平日公子小姐的神态,不顾形象的惊恐嘶喊。
“别过来,这边也有!!”
杜老爷朝儿女挥舞双臂时,他看到追着女儿和儿子身后的东西,整个人都吓得发抖起来,比起西厢那口井里冒出的妖怪,都没有一个人头连着恐怖蛇身的东西更加来的吓人。
“道长!”
他歇斯底里地大喊。
“救没了,贫道告辞!”
拖着道童飞奔到院门的老道士大声回应,就在前面的护院慌里慌张拉开门栓的下一刻,厚重的院门忽然砰的发出巨响。
整扇大门直接崩开了门框,门板倒飞进来,撞开护院的同时,正回头大喊的老道士偏回头来,飞来的门板瞬间在他眸底放大,脸贴着门,身子大剌剌的贴在上面,径直从道童身边飞向来时的方向,又是砰的一声,被沉重的大门压在了下面,只剩脑袋还露在外面痛苦的呻吟。
庭院中慌乱的杜家仆人、护院,以及前院那边的杜老爷、公子小姐,被这巨响惊得纷纷看去院门。
激起的烟尘里,一个人影站在大门前。
“在外面玩够了,该回来了。”
顾言缓缓走下石阶,檐下的灯笼仿佛感受到恐怖的气机,明明灭灭起来,原本举着几个人玩的鼎妖将半空的妇人和护院、仆人丢到地上,迈着青铜短腿,马儿似的冲向过来的身影。
就连那边诡异渗人的美女蛇摆动长身游动靠近。
众人惊骇的目光之中,顾言捡起青铜鼎,另只手在美女蛇头上轻轻抚摸,美人头颅惬意的眯起白眼,享受的摆动蛇尾。
而顾言面色冰冷,他目光落在了众人后面的一片漆黑里,“原来你逃到这里来了,树妖。”
杜老爷搀起摔的七荤八素的夫人,退到中堂檐下正要问你是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飞快超这边蔓延,密密麻麻的黑影在地上攀爬,似乎感觉到了顾言的气机,迅速朝院门席卷而去。
被压在门板下的老道士睁大眼眶,急忙将脑袋向下面一缩,王八似的躲进了壳内。
黑潮蔓延,进入檐下灯笼光芒范围,这才看清,这些密密麻麻的黑影,竟是一根根纤细的根茎。蔓延过门板的刹那,大浪般拍向檐下。
顾言眼神平淡,缓缓张开嘴。
嗡!
风声呼啸,席卷而来的无数根茎纠结一起,钻进了顾言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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