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去了哪里？”温芩在秦无许的房间等了许久，才等到她回来。她始终不放心那两只役鬼的来历。
秦无许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在温芩的搀扶下在桌边坐下，喝了杯热茶才渐渐缓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和鬼王当面交锋，二十多年前她救下温芩时，只是感受到了他滔天的鬼气，便迅速逃走了。
过去了这么些年，她第一眼便凭借着这份特殊的渊源，认出了“井宴”。
他的鬼气并未刻意收敛，秦无许甚至能看到那缕缕浓郁如墨的鬼气纠缠在温芩的身上，宛如数条轻柔又坚韧的锁链，钳制着他的猎物。
温芩的修为尚浅，自然无法察觉一只千年鬼王的小动作。
秦无许眼神复杂地看着面露担忧的温芩，她收养这个孩子以来，便一直在找让她摆脱命运的办法。可终究是一场空……
“小芩，你长大了，有些事也可以告诉你了。”秦无许深深叹了口气，握着温芩的手道。
二十三年前，温芩出生在一个术士世家。雷家当年风头无两，实力在整个界内都是数一数二的。
而正是她诞生的那一天，千年鬼王现世。
雷家自然是担负起了对付鬼王的责任与义务，与各世家一起派出了修为不错的术士，共同抵御鬼王对人间的入侵。
然而鬼王的境界无人可敌，就算倾尽物力人力，都无法将其击败。多日的斗法，也让各世家人员伤亡惨重。
正当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时，雷家的掌权人也就是温芩的父亲雷又站了出来。
雷又坦白交代了温芩的特殊体质，她的血肉与灵魂皆是鬼怪的滋补良品。自出生起几日来，雷家已经解决了不少觊觎她的鬼怪。
他提出可让他的女儿作为祭品献给鬼王，以平息他的怨气。
各世家掌权人都因他的大义而深受触动，却没人为还是个婴儿的温芩感到惋惜。似乎牺牲小小的一个人，换来暂时的安静，是应该的。
雷又的地位因为此决定而大幅上升，他十分享受这般受人尊敬推崇的样子。可怜了温芩的母亲，刚生产完就要与自己的骨肉生离死别，最后郁郁而亡。
他亲自出面与鬼王交涉，定下了献上祭品的日子。
秦无许当时参与了这场碾压性的对战，幸运地活了下来。当她得知所有人都需要依仗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才能苟活，心中没有如释重负，只觉得荒唐至极。
她在献祭当日，混进了雷家的队伍里，想要找到时机救下这个孩子。
小温芩不知被雷又喂了什么，在这鬼气森森、寒气逼人的环境中陷入了沉睡。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放在了一处紧急建造的祭坛上。
四周的鬼怪闻到了她的味道，周身漆黑的鬼气都躁动了起来。可它们忌惮着鬼王，不敢靠近半步。
小温芩就像是这个荒诞世界里唯一的净土，无知无觉的样子更加让秦无许心生恻隐。
没过多久，鬼王的身形隐藏在一团磅礴的鬼气中，出现了。
他似乎往祭坛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嗤笑一声。
下一秒，鬼气凝成一只巨大的手臂，将站在最前面威风凛凛的雷又狠狠地用力捏在掌心。
冰冷而又带着戾气的话语从半空落下。
“本王生前管辖封地时，最痛恨的便是卖子求荣之人，你不配为人夫、为人父。你的血肉腥臭肮脏，最适合给乱葬岗的厉鬼食用。”
随着最后一个字眼传入傻眼的众人耳中，雷又被鬼王捏碎全身骨骼，丢入了早已馋獠生涎的鬼怪之中。
秦无许趁着这点时间空隙，迅速利用缩地符来到祭坛上，抱起小温芩就消失了。
在她离开前，瞥向了雷又的方向。他的身体已被无数鬼怪覆盖，连最后的痛呼也被阵阵鬼泣所掩埋。
鬼王没有再对剩下的人动手，或许是觉得这些蝼蚁不值得他浪费一丝精力吧。
他望向空无一物的祭坛处，眼神没有丝毫涟漪。
将雷又啃噬殆尽的鬼怪们，被新鲜的血肉刺激，竟不顾鬼王的威慑，扑到祭坛上吸食起小温芩残留的气味来。
鬼王的眸子中透露出一丝嘲讽和轻蔑，他看着这些东西脸上迷醉的表情，只觉作呕。他仅仅闻到了一点淡淡的香味，但这味道远远不够勾起他的食欲。
身穿的黑袍在猎猎寒风中呼呼作响，他没有在意刚刚丢失的那个祭品，他更在意的是一直以来心中的空洞，仿佛有人在他的心脏上挖去了最重要的一块。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还需等待多久……
“鬼王的性子恶劣，喜欢戏弄人类，但又有自己的原则，而正是因为这点原则，我才能在当年救下你。”
秦无许提起茶壶，为两人倒上了茶，继续道：“那两只役鬼就是雷家派来的，我在救下你之前，就已经算到了今日。”
她见温芩皱着眉头，眼中尽是感伤，便笑着道：“就算是早知道今日的死局，我还是不顾一切救下了你。若是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救你。”
“奶奶……”温芩的心中止不住地酸涩，这些内情都是原主不知道的。秦无许直到死亡，都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徒增她的愧疚。
“我如今跟你说这些，也是想让你随时保持警惕。”秦无许的脸色沉了下来，又道，“这二十多年，我一直算不出你的命运，直到两天前，我发现你与这位鬼王注定会产生不浅的纠葛。”
她顿了顿，望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杯，低声地喃喃着：“果不其然……”
“什么？”温芩没有听清这句低语。
秦无许缓缓摇了摇头，她无法护着温芩一辈子，接下去的每一步都只能靠她自己了：“没事，明天你就出发去寻找配方材料吧。”
她捏着温芩的手，挣扎许久，还是说出了方才与鬼王的约定：“你可以带上井晏一起，我与他师父是旧识，井晏此时下山就是为了历练，你们一路上也能互相依靠。”
有鬼王同行，寻常小鬼必定不敢接近温芩，倒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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