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姝没有其他的吩咐。
听却池说已经把人安顿好，就挥手让他下去。
蕊枝去收拾房间。
景姝自己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坐了片刻，才慢悠悠走去后院。
这地方是景潇事先让人准备的，虽然不大，但比较宽敞，后院除了有可以休息的卧房，还有个不大不小的花园。
虽然深秋已经没有什么景观可言，但有个溜达的地方，还是比干坐着好上不少。
端木若寒一跑就不见人影，派出去的人手又始终寻不到景澄的下落，景姝心里烦躁，只能在外面晃悠，排解苦闷。
武州已靠近边境，这里的植物不像他们之前在南边城市看到的那样四季常青，到了秋天，植物落叶归根，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萧瑟摇摆，苍凉寂寥。
景姝折到凉亭里，感受秋枫瑟瑟，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
正坐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景姝转过头去，刚好看到走进来的高墨流。
“咦，不是已经让你去休息了吗，你们这些天也没少折腾，不如先养精神，等休息几天，咱们再谈其他的事。”
景姝以为高墨流是特意找来，要问他们从军的事。
可现在她不能妄下定论，自然也就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高墨流拱手，道：“见过殿下，不过我此来并非想旧事重提，只是远远看见这边有人，过来一看，没想到是殿下。”
这话其实半真不假。
在他们这行人里，就只有景姝喜欢穿红衣。
她这一身红衣猎猎，在萧索枯黄的院子里格外显眼，如明艳绽开的鲜花一样，远远就能看见，也知道是谁。
高墨流这么聪明，看一眼就能知道。
他知道这时候应该回避，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走过来，而且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唐突。
景姝没想那么多。
人家说过来打招呼，她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这个回答，点头让他坐在对面。
正好她也对此人身份有些好奇。
按理说，南边没有什么贵族世家，而高墨流给她的感觉却总有几分世家公子的贵气，她觉得很奇怪。
想了想，还是问道：“不知高公子祖籍何处？”
她怀疑对方是被贬世家的后裔。
否则不能解释他身上那种气质从何而来。
高墨流抬眸，沉默片刻，才道：“殿下为何忽然有此问？”
“我见公子器宇轩昂，举止张弛有度，不似寻常人家，且当初在一隅寨，我自报家门之时，并未说得太过清楚，可公子很快就反应过来，看来是对京城诸事颇有了解，但我并不记得京城之中有姓高的世家，心中便生出诸多疑虑，正好公子今日空闲，不知可否为我解答一二？”景姝也不回避，老实说道。
她当然也可以让紫微宫的人去查。
但费时费力。
她也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
正好高墨流想投诚，那自然该拿出些诚意，如果连自己家族情况都不肯如实相告，那恐怕从军一事，也要从长计议。
景姝看向他的手。
他的手指消瘦纤长，指节干净，没有老茧，一看就不是一双习武的手。
他若从军，只能做文职，以他之前表现，他想做什么，景姝也大概猜得到。
正如因为如此，才更要弄清楚他的身份。
高墨流自己也明白她的顾忌。
他垂眸，道：“殿下目光锐利，草民不敢隐瞒，实不相瞒，草民的曾祖父是高祖帝身边侍从，高祖晚年南征，曾口头赐曾祖爵位，让其守平州一代，并承诺待天下平定，就让人带着圣旨御印补加封之礼，后来天下平定，突逢高祖驾崩，皇子夺嫡，曾祖受封一事，便再无人提起。
“后来年复一年，高家败落，在我这一辈时更是遭遇流寇劫掠，我也是走投无路，最后才会阴差阳错地去到一隅寨，遇到晚山，顾北，还有阿虎他们，然后遇到殿下，这样想来，先人总说福祸相依，似乎就是这个道理。”
高墨流说起自己曾经经历的那些事情，言语中已经没有了怨恨与不甘，只有淡然和平静。
“竟还有这等事。”
景姝很诧异。
她对他的身份有过很多种猜测，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倒是听说过，齐高祖开辟江山的时候，有过许多丰功伟绩，不过所有的功绩，都在他还没坐上龙椅时宣告结束。
后来皇子夺嫡，又乱了好几年，后来登基的齐文帝追先皇为高祖皇帝，勉强平静了几年，但齐文帝身体不好，只在皇位上坐了三年就驾崩。
又过了几代，又发生过一次激烈的夺嫡，然后齐肃帝登基，之后，便是她父皇用了二十年时间，让整个朽木般垂垂老去的大齐，勉强恢复些许生机。
至于高祖那一代的事，早已没有人记得。
“是啊，时间过得太久，有些时候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曾祖父究竟是真做过高祖的随从，还是他多年执念，成了妄想，在我幼年时，他甚至已经不清，只是总念叨高祖对他的承诺，像生了心魔。”
“若高祖真对他做过这种承诺，那便是我们景氏一族亏欠了你们，你放心，哪怕再小的封赏，告诉身边的侍官也会有记录在案，我这就让人回去核实，若情况实属，我定会给你合理的补偿。”
“多谢殿下，只是这件事过去太久，草民的曾祖也早就不在人世，真相究竟如何，其实并不太重要，草民只希望能在这次驱逐匈奴的战场上尽一份力。”他再次请愿。
景姝皱了皱眉，叹气道：“可我看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不像能打的样子。”
“草民的确不会武功。”
“那……”
“但草民略学过兵法，当年曾祖父在高祖身边服侍，也打过几场有名的战役，留下过书稿手札，草民都读过。”
他知道自己的身手上不了前线，但前线战事，不仅需要精良的士兵，还需要可以出谋划策的谋士。
景姝猜也是如此。
她向后靠了靠，整个人倚在小凉亭的回廊座椅上，微风吹起她的额前的碎发，白皙脸颊被秋风吹得略白，唯那双明眸始终闪着耀眼的光。
“虽然道理我都懂，但……还是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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