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走进来第一件事，还是先把脏兮兮的她从地上抱起来。
“摄政王！”紫微宫这边的人，看见他过来，都打起精神。
李平义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你……”
端木若寒没看他，只看着怀里的人。
景姝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道：“你们认识？”
端木若寒也不遮掩，直言道：“他是以前浙海淮城的府兵，是与我有些渊源。”
“……可我看你们各自脸上的表情，不像有渊源，反倒像有什么过节。”
“也可以这么说。”端木若寒似乎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多费口舌，“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值一提，你专程跑进来，应该不是为了关心这些。”
他都这么说了，也就等于证明对方的身份。
这两个人的确是洛昭昭父亲的旧识。
端木若寒随口一句之后，抱着景姝准备离开。
其他人快步跟上。
这其他人中，自然也包含还没有弄清楚情况的洛昭昭。
在他们快要踏出这栋宅子的刹那，那个叫刘桥的胖中年人忽然大声道：“不能放过他们！当初就是他们逼死了老爷夫人，如今老天有眼，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情绪很激动。
跟刚才见到景姝他们的时候差不多。
景姝本来已经打算揪着端木若寒的领子跟他算账，听到这话，也停下来，转头看着那边的人。
“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恨，但这城中还有许多无辜的人，他们当初并未亲身参与到那次事件之中，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就算要报仇，也该去找那些散播谣言的人。”
“如果当初没有城中百姓听风是雨，老爷和夫人怎么可能身陷火海，那么多人，他们怎么可能无辜！你们看看这外面的天，简直跟当初一模一样！这是报应，是他们应该受的，是他们当初自己作下的孽！应该由他们自己来偿还！”
刘桥越说越激动，那张布满伤痕的脸上露出狰狞。
刘桥原本作为戏班班主，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如今变得如此激进，可见当初那件事对他影响颇深。
景姝沉默。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知道当年的真相之后，还要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骗自己原谅这些愚昧百姓，她都觉得有些荒唐。
她不想去当这圣人。
但那些也是活生生的人命。
外面的尖叫声和哭嚎声，从他们走进这里开始，就没有断过。
他们当中有些只是年迈的老人，有些是刚出生的无辜的孩童，当年的恩怨如果用这种方式画下句号，她觉得不对。
大齐有法律。
犯了错的人应该按照律例处以刑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把火将烧干净所有。
而且这一切烧不干净。
如今在城中的人，他们还有亲属，有朋友，那些人有些在燕州，有些不在。
今日之事传出去，只会出现更多像刘桥，李平义这样的人。
冤冤相报，没有尽头。
“策划这一切的人才是罪魁祸首，应该将他缉拿回京，进行审判，这样才算是给残雪将军和她的丈夫一个交代。”
“巧了，现在那罪魁祸首就藏在城中的某个角落，等这一把火将所有人都烧尽了，或许才会找到他的藏身之所。”端木若寒也道。
反正他不急。
让外面那把火把这座城烧个精光，才是他想要的。
“罪魁祸首？”刘桥一愣。
景姝道：“你们调查这么久，难道没有查出来当初那些谣言都是有人刻意散播，如今那人的身份已经查清，至于这城中的百姓，你们怨恨他们，我不予置评，但如果只是以杀止杀，以暴制暴，那些仇恨宣泄了，真相和公道又该如何还给受害者，旱魃之说该如何收场，昭昭和她的后代，是不是永远都要活在这种随时会被卷土重来的谣言威胁的恐惧中？这难道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我……我们……”
“你们口口声声喊昭昭一声小姐，那不如让她自己选，究竟是将这座城的人屠杀干净，报仇血恨，还是弄清事实真相，还她父母一个清白，她是当年事情的直接关系人，理应有发言权。”
景姝说完这话，就感觉到某人搂着她腰的力道大了些许。
或是在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
这动作十分隐晦，几乎没人察觉。
她没理会。
转头看向洛昭昭。
洛昭昭也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居然会让她来做决定。
但摄政王似乎也没有要表态的意思。
看他的态度，似乎有种听之任之的漠然。
但这也就表示一城人的性命就这样落在她的肩上。
点头或者摇头，将决定现在城中的这把火究竟是烧到天明，还是及时被扑灭。
殿下说的很对，这城里有许多无辜之人，他们或许不是当年事情的直接关系者，甚至压根就没有参与过当年那件事，但这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当初逼死她爹娘的罪魁祸首，他们就混在那些无辜的人群中。
现在只需要她一句话，就能为父母报仇血恨。
甚至都不用她亲自出手。
这个选择看起来很困难，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没那么难。
“小姐，你该知道当初你父母为了保下你这条血脉究竟遭受了什么，如今不过是上天给他们的报应，小姐就算再善良也不能……”刘桥是真的恨那些人。
他当时虽然不在洛宅，但是那些风言风语传出来的时候，戏班的人也遭受了许多指指点点。
他们只是在洛宅之外都要承受这些，那当初身处洪流中心的那两人，又该如何自处？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的。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无辜，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保持的每一次沉默，无异于都成了那些流言蜚语的无形推手。
他们若真觉得愧疚，就该像当初的李屠夫，永远离开这座肮脏的城，不再与他们有任何关联。
“他们的罪责自有律例定夺，殿下是公主，我是大夫，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看着那些人烧死在我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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