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王早年为了救肃帝，受过重伤。
伤在脸上。
朝中稍微有些资历的老臣都是知道的。
所以雁王才终年以面具示人，从不露出真容。
肃帝这话倒是提醒了众人。
一国之君怎么能是个残疾。
就算他有黑甲军，有当年先皇的信物，有为吴王平反，但那也不能抵消他面容有瑕的事实。
匾额后面的东西被人取下来，却没人敢展开看。
马背上的青年也很有耐性。
他们不动，他也不动。
最后还是端木若寒先失去耐性，拉长着声音道：“雁王殿下就别在这里折磨大家的心脏了，事到如今，你这真容也该露出来让天下人看看。”
他唯恐天下不乱。
但这话说出来却有更深层次的意思在里面。
自从当年雁王救人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的样子，就连这些年各方势力送到雁王府去的那些眼线，在承欢的时候也只能看着他戴面具的样子。
那面具像是长在他脸上似的。
如果有人想要打那张面具的主意，这个眼线大概率就会失宠，或者永远消失在雁王府。
这是雁王的底线。
很多人私下里说，雁王就是因为容貌太过狰狞，不想被别人看见，所以才始终带着那张面具。
这些对于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来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脸上那块疤究竟长什么样子，别人不在乎，更不关心。
所以没人真的去研究。
如今端木若寒这句话说出来，却让人心里一咯噔。
莫非雁王的脸还有隐情？
肃帝也敛了神色。
犹记得当初，他在骗雁王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让他取下过面具。
那一道横贯大半张脸上的疤痕真实存在。
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雁王取下面具，人们看到的却是郎眉星目，眉宇间带着戾气与杀戮的俊朗容颜。
龙章凤姿，美玉天成。
没有疤痕。
那张完美的脸上甚至连半点瑕疵都找不到。
临风玉树，好似天神在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一对带着丝丝血红的瞳眸毫无波澜，透着极致的危险。
在肃帝震惊的目光中，他微微扯动唇角，吐出几个冷漠的字。
“兄长，别来无恙。”
肃帝愣了。
几乎在那瞬间，他就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雁王。
或者说他不是那个整天只知道吃喝嫖赌，无所事事的草包。
但他又是雁王。
因为他拥有和雁王一模一样的容貌。
除了少了那道狰狞的疤痕。
更让他感到惧怕的是，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和气度，以及那眼底的冷漠，都像极了一个人。
那人原本该是他最信赖的心腹，安静沉稳，偶尔又让人感到惧怕，连公主都曾对之倾心。
只是后来发现那人有别样的心思，他就想了个计策，把人除了去。
他以为那样就结束了。
但现在马背上的青年看着他，那种恐惧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他觉得不可思议，浑身发抖。
也就是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那种让人胆战心惊的恐惧究竟从何而来。
这个人身上有吴王的影子。
那个说要肃整超纲，激浊扬清，充满抱负的青年，好像通过这个人重新出现在他眼前，并用那双可以看透一切的眸冷冷直视着他。
“你、你是……”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事到如今又不能不相信。
朝臣们见到雁王真容，同时也感受到那个瞬间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严。
以徐阁老为首的几朝老臣，率先朝他跪了下去，表示忠诚。
如今的雁王已今非昔比，然究竟能不能让满目疮痍的大齐重新回到之前问鼎天下的巅峰，还不得而知。
但他们知道的是，如果眼前这个人不行，那肃帝就更加不行。
所以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他们之后，也纷纷有大臣屈膝跪下，向青年表示臣服。
识时务者终为俊杰。
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金銮之乱，就这样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宣告结束。
当然，所谓的兵不血刃，是指没有发生太多太大的动乱和流血事件，而这些事件里，并不包括雁王进宫时，身后淌出的那条血河。
对于雁王的胜利，有人欢喜，也有人忧愁。
喜的是这些年战火动乱，终于在这个时候画下句点，忧的是雁王恶名在外，一无是处，若真让他登基称帝，恐怕情况不会比肃帝在位时好多少。
但这些都是还未发生的事。
谁也说不准。
他们唯一知道的是，在雁王入主皇城之后，当年那些欠下的账，要开始清算了。
首先遭殃的是贵妃孙氏。
孙凌芸在逃宫路上被人捉住，绑了双手，送到雁王面前。
当初那个趾高气昂，气势无双的贵妃娘娘，如今狼狈匍匐在雁王脚下，钗发凌乱，已见不得当初模样。
那个一身红衣，朝服染血的王，正坐在冰冷玉座上，目视着前方。
他的眼神没落在孙凌芸身上，只是悠悠看着远处夕阳如火，染红这充满血腥气的宫殿。
“殿下……”
孙凌芸跪倒在地。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当初那种不可一世的气势，唯有盼望新帝是个心胸宽广的枭雄，不曾计较她当初犯下的错误。
其实认真来说，当年那件事真的不算是她的错。
她是真心想帮雁王妃的。
只是那一个个心里都藏着花花肠子，不肯好好配合，最后才酿成大祸。
她什么都没做。
火不是她放的，雁王妃也不是她逼着冲进火场的。
现在肃帝被擒，就算要清算，所有的罪过也应该在肃帝一人身上，与她这个弱女子无关。
“孙贵妃。”
男人斜靠在玉座上，声音没有波澜。
这话听着好像不是要问罪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孙凌芸背后还是冷汗直冒。
她透过凌乱的发，偷偷打量玉座上一个男人，只见他俊朗无匹，气宇轩昂，眉宇间带着几分杀戮戾气。
哪怕坐在玉座之上，那浑身锋芒也丝毫不曾收敛，让人胆战心惊。
“贵妃运筹帷幄，胸中藏虚谷，阿璃当初遇见你，是她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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