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公司嘛……这件事……这个……”
贝尼尼少将忽然语塞，向来油嘴滑舌的他在关键问题上彻底卡壳了。汗水从鬓角滚落，他的目光飘忽不定，仿佛在寻觅一条逃脱的缝隙。
库玛拉只一个眼神，威廉姆斯便会意，抬腿飞起一脚，将少将踢翻在光洁如镜的玄石地面上
“砰！”的一声闷响，额头碰地，随即是压抑不住的惨叫。贝尼尼抱头在地上翻滚，呻吟回荡在空旷的指挥所中。
“说出你知道的，不准废话！不准隐瞒！直接回答问题！”威廉姆斯弯腰威胁道，“我们有一千种让你开口的方法，你不想脑子几年内都混乱成一团胶水，是吧？你自己说出来最好。”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不要杀我，你们答应过的……”贝尼尼捂着头，嚎叫声中满是恐惧。
璇玑从梦般的回忆中立即回到了现实，这番插曲让她掩饰了情绪。
“那东西……那东西……叫做‘地龙’。”贝尼尼喘息着，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能源大厦有全盖亚最深的电梯井，能抵达地底1万米的深处，深得就像到了冥界，空气都是凝结的……我把从外星人人那里，主要是天龙星人那里，把得到的资料盒放在那里，我就像一个秘密的太空信使，为他们……有时为联合政府和外星人，传递消息。”
“那‘地龙’究竟是什么？”璇玑压低了嗓音。
“我不知道……那里，像是一个地下神殿，我进入最后一个幽暗的房间，把信息盒放在桌子上，一张像祭坛一样的桌子上，就必须匍伏着退出来。”少将的面孔如灰土一般，睁大的眼睛露出惶恐的神色，“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那里的看守是机器人，有一个穿棕黄色大衣的独眼男人看守这部电梯，独眼约翰，我是从他嘴里知道这个名字，地龙……他还说过，会有孩子定期被送到地底，作为地龙的食物，手牵手的男孩和女孩，每次当‘塞勒涅’与‘赫卡忒’的轨道相交之时……”
贝尼尼的额头已血迹斑斑，眼神空洞，却带着癫狂：“我军衔不大，但我直接向总统汇报！辛仁德总统亲口对我说：‘贝尼尼准将，你是盖亚最重要的将军。’他拥抱我……说我是最重要的！”说到这里，他像要大笑，却笑声扭曲成一股荒凉的呜咽。
指挥所内，所有人沉默不语。连语言不通的伊安沙，也从气氛中感到了窒息的恐怖。
“我小时候在孤儿院生活过，那是世上最可怕的地方……”璇玑缓缓地说道，“每个孩子必须是‘有用的’，我们吃喝用度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自己赚的，拿眼泪赚的……那个送我莫里斯少爷的女孩，不久后就消失了，他们告诉我，她被好人家收养了，现在……”
在听贝尼尼说话时，她的脑海突然闪现的场景里，那个一头油亮黑发的女孩穿着白色衣服，和另一个穿着同样白袍的男孩，手牵手走向一条长长的寂静的甬道，走向黑暗的尽头——
“伟大的文明需要献祭，她们是这样教导我的，但是，这是什么样的文明……”她黑色的眼中闪动着明亮的液体，内心的回忆太酸楚了。
“我早年生活在柏拉图，我憎恨那泯灭人性，毫无自由的系统，可我来到了盖亚，又进入了另一个令人迷惑的世界。”库玛拉紧促眉头，在一旁轻轻地叹息，“每个盖亚人都在为露娜发疯，人与人之间没有真情，只有利益，全银河系最富庶的城市的阴影底下是无数乞丐、吸毒者和妓女，顶端的光芒有多明亮，底层就有多污秽……军队里全是蛀虫，每个山头都由邪教控制，疯狂地喝着兵血，街头到处都是邪教在蛊惑人心，救世主在这里，救世主在那里……”
他说到这里，转身注视着璇玑。灯火投在他英俊的侧影上，目光中既有疲惫也有火焰。
“直到我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一道光，不属于此世的光，理想主义，决绝之意，一个最高贵的柏拉图人……我相信你，能改变这个世界。”
“元帅……”璇玑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冷静，她明白这份直白的示爱中夹杂着欲望与权力。“一场血战正等着我们。”
沉默中，邓肯谨慎地插入话题：“原来，传说中的寄生体就是地龙，但地龙，又是什么？”
“只有亲眼去看，才会明白。”璇玑缓缓起身，裙裾如黑潮般铺展，走到仍跪在地上的俘虏面前。
“你们起来吧，我选择信任你们。”
她转向伊安沙，语声威严，用柏拉图语一字一顿地说道：
“Yiansa， twe postām-weskweārsa. Gaiyā tākau twe. twe n?uāzareā??? pa?idhi p?r?au.”（伊安沙，你将率领宫廷禁卫，我把性命托付给你。你现在是自由之人，我会信守承诺。）
“Re ja， Khvaethi.”（是，女皇。）
伊安沙低下头，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璇玑目光移向贝尼尼少将，语气冷如锋刃：“带我们去那间房间。别妄想欺骗，任何谎言，都是自掘坟墓。”
“我……我不能去。”贝尼尼额头血迹未干，神情惊恐，“那里不是凡人能踏入的地方。我虽未亲见地龙，但我能感知它的恐怖。独眼约翰说过——凡人不可见神之面……”
就在此刻，大门轰然打开，声震厅宇。
一位梳着油亮发髻、穿着宫廷制服的女官疾步而入，行礼俯身，声音清脆而急促：
“苏穆妮陛下，我带来紧急战报。盖亚防空系统失效，第二舰队已成功登陆。他们倒向新秩序，正在对我军发起进攻。”
室内空气瞬间凝固。
安妮塔·德·隆格维尔——这位逃出大家族的三小姐，愿为自己的理想世界而奋斗，如今却在乱世中换上了铁灰色的宫廷制服。璇玑喜爱她，信任她，将军政要务交予她，她从边缘之人一跃进入内廷要员的行列。
她的发丝被发油凝结，映衬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叛逆的心被层层制服与权力暂时束缚，她的目光却依旧锐利，像暗藏锋刃的鞘中剑。
为了生存，她屈服；为了理想，她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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