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夜执阳这么多年，夏清读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一股清晰易感的波动，就好像一个人在牢狱之中如何表达自己不怕死，可真上了断头台，看到森亮的铡刀，还是会从心底感到绝望。
“也不是告状，就、就是给师父小小说一下夜公子在榆市的情况嘛！”
“就一丢丢。”
夏清读脸上挂满了从未有过的心虚，伸手比划道，就是这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孩儿压根儿不敢正眼去看夜执阳。
“师父怎么说？”
沙发上，夜执阳侧着脸望着西方地平线落下的最后一抹余晖，余晖之中，他好像看到有位老人坐在竹藤椅上，正拿着鞭条等他回去。
“夜公子就放心吧，师父他老人家这次可没骂夜公子。”夏清读连忙扬起笑脸答道。
“没骂？这倒不如好好骂几句呢。”
夜执阳搓了搓麻木的脸庞，隔着屏幕，视线凝在夏清读脸上时，第一次有种好生惩罚这个女人的冲动。
“过年的时候，夏小姐和我一起回门。”
覆水难收，夜执阳第一想法就是将铁定会面对的惩罚降到最低。
“夜公子，这事儿没、没这么严重吧。”感知到夜执阳决心赴死的意味越来越明显，夏清读努力装出微笑。
“不严重，夏小姐就是想让我去死。”
夜执阳也在笑，笑得那叫一个人畜无害。
“这、这、没什么事儿清读就先挂了。”
再傻也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夏清读实在不敢再和男友你侬我侬地说些悄眯情话，连忙挂断通话。
望着显示正常简讯页面的屏幕，这位有序破解各种考古难题的天才像是失了智，直到烟头烫头才反应过来。
连忙调出师父的手机号，可即将拨出时，夜执阳又放弃了去。
中午夏清读才拜访完，下午自己就给他老人家打过去，不明摆着承认了夏清读的‘诉冤状’？
“师父，你老人家年事已高，这事儿就赶快忘了吧。”夜执阳喃喃自语道，没过几秒，又听见夜执阳扯着嗓子大吼：“夏清读，你这个害人精。”
…
害归害、夜执阳也真不能现在就回海市找夏清读算账，冲澡过罢，打开电脑后，满是各种考古文献的搜索栏终于出现‘高分爱情电影大全’一行字。
无论是李黛昨晚取笑他还是童子功修身，又或者夏清读刚才将自己问得手足无措，夜执阳都觉得这是一个处在恋爱生活中的男人的耻辱。
“幽默、浪漫、说的谁不会似的？”
再一想林长秀之前在办公室对他的评价，夜执阳对感情自学之路充满了斗志。
……
周五、材料室、
原本摆在夜执阳脑袋旁的一摞史料，现在已经换成一张榆市1140年前后的地图，地图上标注着流民八君与八大星卜分布的位置，西、北、东三片辽阔地带，夜执阳又将这几大或王朝或部落的驻扎军队详细标出，其中以西夏王朝的军队最为详细。
就夜执阳昨天下午得到的资料，西夏王朝五大军队与榆市流民都有或多或少的接触，可这些军队大多是在某一区域长期驻守，想要以点画线又成面笼络到八大星卜，没个三五年时间绝无可能，但是…西夏朝廷派下来的巡查和其他军队的偏将、队长都是瞎子？
这么长的周期，行事不端者早就身首异处了。
夜执阳勉强联想到的，只有铁鹞子和质子军。
铁鹞子虽说杀伐果断，在边境的首责却是巡查其他军队和榆市流民的作乱情况，因此那两支各有三百人的小队在流动条件上占据优势。
但又没完全占据优势…铁鹞子的确能接触到定、靖、横、神、府等县以及榆市西北边境，可他们的触手还没有长到子、清、吴、佳这几个县域，尤其是吴、佳两县边境大金精兵极多，真要横冲直撞来到这里，铁鹞子这六百人都得交下脑袋。
再说来到榆市边境的质子军，有其他军队照看不假，可只要不是杀人取功，进入榆市腹地如米、绥两县倒也有几分可能，但与铁鹞子一样，他们也不会自持身份去吴、佳两县冒头。
都是贵族公子哥儿，他们的人头对大金精兵的诱惑，远比铁鹞子更大。
“探子么？”凝睇地图许久，夜执阳又有个头痛不已的想法。
各个军队想要大摇大摆进入榆市腹地有些难度，可要是有野心勃勃的将军派出几位心腹游说八大星卜呢？
“应该不会”
又深思片刻，揉着眉心的夜执阳喃喃道，如果真是这样，他相信没有任何一部史料会将这群探子记录在案。
并不是说这群探子会成为考古死角，令他如鲠在喉，他相不相信都是其次，主要是那群在外面招兵买马的星卜不会相信。
试想在一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混乱时代，突然有人走到你面前说我是谁谁谁的部下，只要你跟我们将军干，到时候里应外合统一了榆市万千流民，我们将军便分你个王位，你会怎么想？
第一想法无外乎，这人不会是圣君或者天君派来试探我是否忠心的吧。
“会是谁呢？”
视线瞥向他早晨记下来的数十位西夏王朝的军队大小军官名讳，夜执阳沉思之余，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某个想法出现了问题。
“夜老师，喝杯咖啡提提神。”
适时、夜执阳正垂首浅揉着双鬓，一杯冒着热气的浓香咖啡已经出现在桌上。
“孙干事以后就不要客气了嘛，我受之有愧啊！”
抬头望着小脸儿满是笑意的省上大千金，夜执阳苦笑之余，心里又有些内疚。
李黛‘般配’二字几乎让孙青儿着了魔，昨天下午到现在，这女人可谓将温柔贤惠、知书达理表现到极致，见自己工作也不打扰，会无声无息地为他续上咖啡，自己偶尔去院子里抽根烟，孙青儿又会过来问他有什么需要。
他不知道张之路会不会把这种情况反映给孙天霖，而那位警安厅长又是不是下定决心，如果自己不能顺了孙青儿的意，他就会为自己准备一间特制牢房？
“干嘛受之有愧？这都是青儿该做的啊！”
孙青儿红着小脸蛋儿，双手绞在一起，越发顺从。
“阳哥、我想你了。”
孰料夜执阳正想着怎么回绝这女人时，文物局大院中，一道熟悉的声音猛地响起。
钱不庭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