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左靖从窗边的书桌上抬起头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合合举起掌梳给唐左靖看。唐左靖不以为然道：“一把梳子而已，能说明什么？男人也会用梳子的。”
“可我觉得这是女人会用的梳子。”
“你的意思是这家饭铺的老板是个女的？但据我所知这家老板是个男人……”唐左靖没再说下去，快步地走到门口叫住了正要抬走尸体的差役，“阿千，看看这老板到底是男是女！”
唐左靖的跟班捕手向千很快进来禀报了，已查验，这家老板居然是个女的。看着向千那一脸错愕的表情，唐左靖的眼珠子也瞪圆了一圈，声音提高了两倍：“你看清楚了？”
向千使劲点点头道：“看清楚了！是个女的！”
“她居然是个女的？”
“很奇怪是不是，大人？我经常到十里饭铺来吃饭，我从来都没觉得她是个女人啊！她那粗嗓门儿，她那喝酒时的狂放，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有她嘴巴上面有一层毛茸茸的玩意儿，看着就像胡子，她怎么可能是个女的！”向千一脸惶恐地摊开手道。
“但你已经验过了，她就是个女的！”唐左靖双手叉腰道。
“是啊！”
“这案子有意思了！”唐左靖走向合合，从她手里拿过了那把掌梳，“你就凭这个知道了她是个女的？”
“还有这个，”合合指了指那轻盈透气的纱帐，“一个整天在油烟中过日子的糙老爷们应该是不会用这种纱帐做蚊帐的。这种纱帐售价不便宜，我记得上回蒋二娘买过些来做蚊帐，让她心疼了好几天呢。只有一个懂得生活的女人才会选用这种海棠枝暗花纱。”
唐左靖脸上带着点不服气的表情，丢开掌梳，一把抓起那飘逸的纱帐看了又看，好像想弄明白这薄薄的纱帐里怎么会藏着这么多信息。但最后，他放弃了，带着有点沮丧的表情吩咐向千道：“让他们把人先抬回衙门！你领几个人去向邻居打听打听，看有没有知道她是个女的。”
向千走后，唐左靖又对合合道：“你说你跟这老板很熟，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个女的？”
合合摇摇头：“不知道。”
“看来她掩藏得很好。这可能得益于她那粗狂又蛮实的外表。对了，她有没有什么仇家之类的？”
“不知道。”合合的目光开始在其他东西上浏览了起来。她先趴下看了看床下面，又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仔细地瞧了瞧。
“你不知道？你不是和他挺熟的吗？”
“熟就代表她什么都会对我讲吗？您跟尊夫人也挺熟的，她是不是什么事都告诉您呢？”
唐左靖的脸上一下子就变了。合合忙抬手道：“哎，别生气，打个比方而已。我只是想向您说明有时候谁跟谁熟只是表面，不能代表他们真的会交心。”
唐左靖的脸色有所缓和：“所以你并不知道是谁杀了她，连个怀疑的对象也没有？”
“没有。但是——”合合走到了南边靠墙的高几旁，弯腰看了看，道，“我能猜到她应该打算要离开了。若猜得不错的话，她是在离开之前遇害的。”
唐左靖拧住了眉问：“你何处此言？”
“她收拾了一些东西，应该打算在第二天清早出城。东西收拾好了之后，有人来了。不知何故，那人杀了她，伪装成了她喝多撞死在石磨上的场景。之后，那人把她收拾的东西从包袱皮里拿了出来，凭个人习惯摆放回了这屋子里。如果她不是想甩两条火腿步行离开的话，那她就一定去车马行或者货栈当过招呼。唐巡检若不信，可以派个人去城里各个车马和货栈行问问。”
唐左靖感到很奇怪：“你是从哪里看出凶手把东西摆了回去的？”
“习惯啊，”合合转身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所以每个人摆放东西的习惯也都不一样。这家老板喜欢从左至右从高到底地排列物品，但凶手没那个习惯，也许是他时间紧迫来不及发现老板的这个习惯。于是，凶手就按照自己的习惯摆放了包袱皮里的东西。”
“从左至右从高到底？”
“唐巡检，现下不研究这个的时候，您还是先派人去车马行或者货栈问问吧。”
“那你呢？”
“我想去前面铺子看看。”
铺子的门紧闭着，所以光线有点昏暗。所有的桌椅板凳都被放在了桌上，灶台收拾得很干净，一点剩余的菜和肉都没有。钱匣子里空空的，后面放酒的橱架也是空空的。看到这些时，唐左靖开始相信合合刚才所说的话。他立刻吩咐了另外一个捕手去车马行查。
不多时，那捕手带回了消息，说这家老板确实在盛行车行赁了一辆马车，预备明早出城。
她果然要跑，合合在心里暗想着。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吗？是察觉到谁杀了大哥吗？她跟大哥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在外跑了一天，合合回到家时已经饿得两眼发晕了。所以，她放弃了点外卖，放弃了躺着等死，而是去了隔壁蒋二娘家。她前几天已经从兴娘子那里搬回来了。
蒋二娘正在吃着饭，她去得刚好。一顿饱饭后，她问蒋二娘有没有夜行衣。蒋二娘愣了一下问：“你想干什么？”她道：“我想再去崔老板家里看看。”
“你上午不是去过了吗？”
“我想去一趟，我想找个东西。”
“你觉得凶手是为了找什么东西才去了崔老板家？”
她点了点头：“对。”
蒋二娘想了想，起身出去了一小会儿，回来时拿着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黑衣给她，然后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让阿勇跟你一块儿，在外面给你把个风也好。”她道了声谢，换上夜行衣就和蒋勇一道出门了。
走到比丘街街口时，合合停下了步伐，对蒋勇道：“你不必跟着我进去了，你就守在这街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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