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喻的话把张清婉给吓了一跳，她完全不知道自家家族竟然还做了这种足够查封杀头的事。
张清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在明朝盐和铁都是朝廷严格管制的战略物资，私贩铁器可铸兵器，倒卖盐引会扰乱盐税。
私自贩运盐铁那是重罪，一旦查实轻则流放重则砍头，甚至株连九族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再加上一个扰乱粮价那可真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真以为张家是什么好货吗？这怎么可能，江南的这些豪族全都是一丘之貉区别只在于犯事的大小和严重程度而已。
张家若不是出了一个张清婉好运的和周喻建立起了关系，接下来还是不懂事要和那些冥顽不灵的做一些事亦或者是得罪了谁，那百分之百一定是会被灭掉的。
“鱼鳞黄册之事张家也有所涉及，只是情况并不严重。”周喻看也没看张清婉，眼睛一直看着水面缓缓说道：“张家在那些问题很严重的家族面前还不够看，但也不是最轻微的，我能把你留下自然会把张家的情况查得清清楚楚。”
张清婉愕然看着周喻，巨大的恐惧同潮水般涌上，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才借助周喻的力量让张家得到了莫大的恩宠，转眼之间这个家族竟然就面临着灭顶之灾。
张清婉连忙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急切：“请皇上恕罪，或许只是臣妾家中一些不知法度之人自己做下的事，臣妾愿意让家中交出所有利润求皇上原谅。”
周喻忽然轻笑一声：“起来吧，朕若要治张家的罪就不会让你入宫了，就朕给你说的这些事可大可小，对于大明来说张家所犯下的罪已经能够抄家了，但对朕来说不过也就是贩运盐铁的小事，朕不追究就没人会去追究。”
“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
张清婉战战兢兢地起身，被风一吹才发现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透。
“不用害怕。”周喻转头看着张清婉笑了笑，道：“这些事和你无关并不会因为这点影响到朕对你的看法，不过张家毕竟是你的家族说起来和朕怎么也算得上是一家人，自家的人做点生意赚点银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张清婉连忙道：“皇上愿意原谅张家已是天恩，以后张家绝不会再做出此等违法乱纪之事。”
周喻微微点头：“也罢，你心中有数便好，不过张家以后做事还得小心点才是。”
张清婉脑子此时转得飞快，朝着周喻欠身行礼道：“皇上，臣妾想请爷爷来行宫一叙，还望皇上批准。”
周喻点点头朝着张清婉摆了摆手：“去吧，顺便告诉张老太爷朕的意思，朕不是容不得这江南的豪族，但朕容不得那些不听话还要和朝廷对抗，隐瞒赋税还不老实的豪族士绅，只要洗心革面朕就不会尽兴追究，让你爷爷代表张家表个态度也好给江南其他的世家做做榜样。”
张清婉恭敬道：“臣妾会把皇上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爷爷。”
“嗯。”
张清婉此时已经是慌得不行，赶紧告辞离开让人去请张家的老家主来行宫了。
一直等到张老家主出现，张清婉那忐忑不安的心情才有了一种宣泄通道一样稍微舒缓了一点点，而后张清婉立刻就屏退了左右把张老家主给拉进了偏殿中之中。
急不可耐的就开了口：“爷爷，你老实告诉我，咱们家是不是在私自贩运盐铁。”
本来脸上还有些疲惫但显得还挺高兴的张老家主神色一滞，瞬间脸上露出了比张清婉更加惊慌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是不是皇上知道了？”
张清婉一见张老太爷的表情就明白了，急得直跺脚：“你们怎么能做这种事，我父亲还在朝中为官这就是知法犯法，是要抄家灭族的啊，这可是重罪啊。”
“要不是皇上亲口告诉我，我都还不知道我们张家竟然还在做这种掉脑袋的买卖，你们怎么能这么做，你们这是害我也是在害我父亲，更是在害整个张家人啊。”
张老家主脸色也有些苍白，可还是知道先把事情给搞清楚：“清婉，你快告诉爷爷皇上怎么说。”
张清婉表情复杂的看看张老家主：“皇上说只要我们洗心革面做个表率他就既往不咎。”
“呼。”张老家主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看着自家孙女脸上满是庆幸：“还好还好，幸好有你啊清婉，不然张家可就真的完了，你以后切记不要惹皇上生气。”
“爷爷！”张清婉心情烦躁的道：“现在不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你现在必须要赶紧想办法啊。”
“不急不急，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张老家主轻轻抚了抚胸口，左右看看坐在椅子上：“你现在急也没用，先给我倒杯茶。”
张清婉表情无奈，给张老家主倒茶然后坐在了一边：“爷爷，这可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张老家主沉默良久：“皇上可曾提到，要如何处置其他参与过这些事的其他家族？”
张清婉赶紧把周喻的话告诉了张老家主，后者一听又再次沉默了起来。
“爷爷？”
“此事我已经明白该如何做。”张老家主苦笑一声，道：“张家愿意做这个表率。”
“只是丫头，这些事情说来话长，自从先帝开始了征讨西南的战事开始，各地对物资需求极大而朝廷的供给又时常不足，下面的很多地方官员和豪族就开始铤而走险私下里组织人手贩运盐铁，甚至还有粮食、茶叶、丝绸、瓷器......但凡能赚钱的，家家都有沾手。”
“不仅我们从卖给外面，有时候也会从外面偷偷把东西买回来。”
张清婉有些疑惑：“外面？”
“海外。”
张清婉都惊呆了：“你们还私自出海！？”
张老家主叹息道：“不是我们而是沿海那边的世家，不过现在基本都已经被灭掉了，罢了罢了和你说这些做甚，你代我转告皇上张家知错但凡皇上有命无所不从，果然还是逃不掉啊，这次所有想要继续和朝廷和皇上作对的恐怕都得死。”
张清婉点头：“此时哪还顾得了其他人我们现在不被皇上追究就已经是天恩了，只是爷爷你准备怎么做？”
张老太爷深深吸了口气：“还能怎么做，奉上私自贩运盐铁的利润，上交我张家所有的地契把我张家所有的土地和佃户全部整理成册交上去，还有运货的水路，这可是我张家上百年的积累现在全都没了，我们这么做恐怕会直接得罪整个江南的世家。”
“不过我们也没办法了，损失太大必须要想办法找回来，我们不动手其他人迟早也会动手的，还好有清婉你受到皇上的喜爱，让我们张家有直达天听的机会。”
张清婉：“爷爷？”
张老家主一下站了起来：“此事你不用再管，今日爷爷回去会立刻准备，明日一早便来给皇上磕头认错……不，爷爷现在就要去给皇上认错表达我们张家的态度。”
张清婉看着瞬间如同苍老了一些的祖父心中百感交集，她她点了点头轻声道：“爷爷，孙女这就带您去见陛下。”
她搀扶着张老太爷，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来到了太湖边上。
周喻此刻正坐在湖边的凉亭中手中拿着鱼竿目光平静地望着湖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张清婉带着张老家主来到湖边距离亭子大概还有五十米的位置停下，轻声道：“爷爷你先在此稍等，孙女先去禀报皇上。”
“应该的应该的。”
张清婉赶紧回去凉亭，看着正在钓鱼的周喻只敢很轻的喊了一声：“皇上。”
周喻放下鱼竿转头看了眼张清婉：“你爷爷已经明白了朕的意思？”
张清婉连忙道：“爷爷已经知错，他想亲自向陛下请罪。”
“让他过来吧。”
张清婉连忙转身，赶紧去通知张老家主。
张老家主整了整衣服跟着张清婉来到周喻面前，二话不说立刻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声音哽咽的说道：“草民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触犯朝廷法度私下贩运盐铁，罪该万死！求陛下恕罪！”
周喻看着跪在地上的张老家主对着张清婉示意了一下：“老太爷起身吧，朕没有要追究张家的意思。”
张老家主闻言才敢抬起头，但脸上依然还是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朕刚才已经和悦嫔说得很清楚了。”周喻平静的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向水面钓着鱼缓缓道：“朕不是容不下江南的豪族，但朕容不下那些阳奉阴违不将朝廷律法放在眼里的蛀虫，张家既然知错也愿意做出表率这是好事。”
张老家主连忙道：“是是是，谢皇上开恩，明日一早我会将张家所有私自贩运盐铁的利润以及所有的地契、田产、佃户名册，包括我们所掌握的水路运输线路一并整理成册，送到皇上这里来。”
周喻：“起来吧，那朕就等着你的东西。”
张老家主颤巍巍地站起身：“是。”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张老太爷便带着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行宫之外。
马车上装满了用红木箱子装着的账册地契和银子，每一箱都沉甸甸的，这些东西代表了张家数百年的积累，但此时此刻交出来张家人却没有丝毫的不舍。
不过时间尚早，对接此事的马顺也无需打扰周喻，直接安排人手开始清点马车上的东西。
“张家主倒是雷厉风行，一晚上就准备好了这么多的东西，实在是让晚辈佩服啊。”
马顺看着从马车上一箱一箱被搬下来的东西也不由感叹一声。
倒是张老家主只能疲惫苦笑：“只是遵循陛下旨意办事而已，这些是张家所有私自贩运盐铁的账册，田产地契、佃户名册，还有水路运输的详细记录，呈请陛下御览。”
马顺随手翻开一本账册，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每笔交易的日期、数量、经手人，甚至连贿赂官员的明细都一清二楚。
看得马顺眉毛直跳：“张家主倒是实诚连这些都敢记？谁家和你做买卖都是倒了大霉了。”
张老家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敢隐瞒，不敢隐瞒。”
马顺啧啧称奇地合上账册，又拿起一卷地契展开，只见上面详细记录着张家在各地拥有的田产数量和位置，甚至连一些隐匿的田庄都有记载，其详尽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东西太多了，清点起来恐怕需要一些时日。”马顺摇摇头，对着张老家主道：“而且之后对土地和佃户的清点还需要张家好好配合。”
张老家主连忙躬身道：“一切听凭大人安排，张家绝不敢怠慢。”
说着，张老家主还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郑重的递给马顺：“马大人，这是老朽知道的一些关于其他江南家主的事迹记载，还请马大人呈给皇上。”
马顺点点头：“本官一定会把东西交给皇上。”
清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箱箱的账册、地契和银两被抬进行宫临时设立的库房。
马顺看着堆积如山的财物心中也不由暗暗咋舌，仅仅一个张家就积累了如此惊人的财富，可见江南这片土地的富庶以及那些豪绅侵吞国家利益的程度。
等清点工作进行得差不多时，马顺才走到正在休息的张老家主面前，语气缓和了一些：“张老家主的心意本官已经看见了，稍后本官会将此事禀报给陛下，相信陛下定会明白张家的诚意。”
张老家主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多谢马大人，多谢马大人。”
“还有件事。”马顺看了眼清点出来的那些东西，道：“皇上心善，昨夜就特地告诉我今日清点完成之后所有上交的东西张家可自行挑选一半带回，但我的意思是银子和地契各自带走一半，家主以为如何？”
张老家主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心情听到马顺这句话再次变得激动起来。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充满了疑惑和惊喜：“马大人……您说的是真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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