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只够付个……‘定金’吧？”
陆凡的声音不高，轻飘飘地从店内传出，穿透了那层隔音结界，清晰地落在镇东王李敖的耳中。
定金。
这两个字像是有着千钧之重，让李敖的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用舌尖顶了顶瞬间发干的上颚，喉头滚动，却一个字也未能吐出。
他贵为皇朝亲王，一生经历过无数次谈判与交易，斡旋于各方势力之间，所经手的财富与资源足以堆砌成山。
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赌上整个皇朝未来命运的筹码，在对方口中，仅仅是一个“定金”。
这已经不是讨价还价，而是一种彻底的、来自更高生命层次的规则宣告。
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无力。并非是面对强敌时的力有不逮，而是在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秩序面前，自己的一切权势、智慧、谋略，都显得如此渺小且无用。
隔音结界内的空气凝重得让人胸口发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铅块的重量。
李敖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他重新抬起头，看向店铺深处那道模糊的人影，这一次，他的姿态放得更低，语气也愈发恭敬。
“是……是在下孟浪了。”
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不知……要解决我神夏皇朝的困境，需要付出怎样的‘全款’？还请陆老板明示。”
他已经做好了倾家荡产，甚至动摇国本的准备。只要能保住神夏的根基，保住这亿万子民，任何代价，他都愿意去谈。
店内，陆凡在躺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
“全款嘛……别急，我们先来算算这‘定金’都包含了些什么服务。”
他的语调不紧不慢，像是一个街边小店的掌柜，在给客人介绍自家的套餐。
“嗯……神夏皇朝十分之一的国运。”
他用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那声音不大，却一下下都敲在结界内所有人的心上。
“这个价格，可以买一份‘北境龙脉腐朽状况深度勘探与成因分析报告’，纸质版，包邮。”
李敖的嘴巴微微张开。
他怎么有点听不懂？
“另外，我再附赠一个‘龙脉临时加固服务’。就是在现有基础上，给你那条快断了的龙脉打个补丁，堵住那个最大的窟窿。效果嘛……大概能维持个三五年吧。保证这期间，魔气不会再大规模泄露，让你北境的将士们，能喘口气。”
“三五年后，补丁失效，到时候，就该支付尾款，进行根治性修复了。”
陆凡的声音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
“哦，对了，这份报告和加固服务，就当是我给新客户的优惠大礼包了。怎么样，划算吧？”
划算？
李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修复大陆龙脉这种惊天动地的伟业，在他这里，竟然被拆分成了“勘探报告”、“打补丁”、“根治修复”这些听起来无比寻常的词汇组合。
甚至……甚至还有“新客户优惠大礼包”？
这种巨大的反差感，让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身后的那些供奉和智囊们，早已是面无人色。他们虽然听不清结界内的对话，但从自家王爷那不断变幻的脸色，也能猜到，这场关乎国运的交易，正朝着一个他们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那……那尾款是……”李敖的声音有些干涩。
“尾款嘛，也好说。”陆凡的声音传来，“看到你这么有诚意，我就不漫天要价了。”
“再支付神夏皇朝十分之四的国运。凑个整，一半对一半。我帮你把那条废掉的龙脉，从里到外，翻新一遍，再顺手帮你把那个什么‘永夜魔渊’的门给焊死。一劳永逸，包售后百万年。”
“如何？”
十分之四！
加起来，就是整个神夏皇朝一半的国运！
李敖的身体剧烈地一震，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昏黑。
这个代价，已经超出了他权限的极限，甚至超出了任何一位神夏人皇所能承受的极限。
这意味着，未来漫长的岁月中，神夏皇朝一半的成长与气数，都将归于这位神秘的店主所有。
皇朝，将不再是完全属于皇室与万民的皇朝。
可是……
如果不答应，别说未来，神夏皇朝，连下一个十年都撑不过去。
一边是割肉求生，未来前路未卜。
一边是即刻暴毙，万劫不复。
这道选择题，根本没有第二个选项。
李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犹豫与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就依陆老板所言！十分之一国运为定金，后续，我神夏皇朝会想尽一切办法，凑齐另外十分之四的国运，作为尾款！”
“很好，是个爽快人。”陆凡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满意。
“那么，先把定金付了吧。”
李敖一愣：“如何支付？需要我回京动用传国玉玺，祭告天地吗？”
“不用那么麻烦。”陆凡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你心里同意就行。这方天地，会是最好的公证人。”
李敖将信将疑，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集中精神，在心中默念，确认了这笔以十分之一国运为代价的交易。
就在他确认的念头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在场的所有高阶修士，都感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
只见神夏皇都的上空，那原本肉眼不可见的，代表着整个皇朝气运的云海，剧烈地翻腾起来。
一条由纯粹气运凝聚而成的金色巨龙，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从云海深处探出了身躯。
它盘踞在天穹之上，身躯绵延不知多少里，每一片龙鳞都由万民的意念和山川的灵气构成，充满了庄严与神圣。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这条国运金龙的身躯，从尾部开始，有十分之一的长度，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变得虚幻、透明，最终化作一道流光，撕裂空间，朝着那间不起眼的小店，直坠而下！
那道流光的速度超越了思维，直接没入了“梦想店铺”的牌匾之中，没有引起任何能量波动，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而天穹之上，那条国运金龙的身躯，也肉眼可见地缩短了一截。虽然依旧庞大，但却多了一丝虚弱与不完整。
李敖呆呆地望着天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与自己血脉相连，与整个皇朝休戚相关的根本之物，被永久地剥离了。
他伸出手，一枚古朴的、代表着他亲王身份的玉佩，在他掌心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齑粉。
这是国运削减，对他这位皇朝核心成员最直观的影响。
“好了，定金已收到。”
陆凡懒洋洋的声音，将李敖从失神中唤醒。
“服务这就给你安排上。”
话音刚落，一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子，从店门里滚了出来，停在了李敖的脚边。
“这是？”李敖不解。
“‘龙脉临时加固服务’的施工队。”
陆凡解释道，“你派个信得过的人，或者你自己去也行，把这颗石子带到你们北境龙脉最虚弱的那个节点上，放在那就行了。”
李敖低头看着那颗石子。
它的大小、形状、质感，都和路边最常见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他甚至能看到上面沾着的一点泥土。
这就是……能镇压龙脉，封堵魔渊入口的“施工队”？
他心中充满了疑虑，但想到刚才那天地为之变色的恐怖景象，他不敢有任何质疑。
他小心翼翼地弯腰，用双手捧起了那颗石子。入手沉重，远超它的体积应有的重量。
他不再犹豫，立刻转身，对着身后一名气息最为沉凝的中年供奉下令：
“王供奉，你即刻持此物，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北境‘镇魔关’，找到龙脉核心的‘龙角’缺口，将此物放下！动用一切资源，不得有误！”
“遵命！”
那王供奉接过石子，神情凝重，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天际。
做完这一切，李敖才稍微松了口气，再次转向店铺，躬身行礼：
“多谢陆老板。在下……就在此地，静候佳音。”
他决定，就在这里等。等到北境的消息传来为止。
他想亲眼见证，这颗小小的石子，究竟能否创造奇迹。
店铺内，陆凡打了个哈欠，对着空气说道：
“系统大哥，记录一下，神夏皇朝订单，首付款已到账，尾款待支付。客户等级，提升为‘重要’。”
“好的，先生。已为您记录并归档。”一个清脆的电子音回应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周围的修士们，早已被刚才那国运金龙的异象惊得说不出话，此刻都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只是用敬畏的目光，不断打量着那间小店和门口静立的镇东王。
李敖站得笔直，王袍在风中微微摆动，他的心，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提了起来。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就在他耐心快要耗尽，心中开始滋生出一丝不安时，他怀中的一枚传讯玉符，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这是北境最高等级的紧急军情传讯！
李敖的心脏猛地一跳，立刻激发了玉符。
一道带着极度震惊、狂喜与语无伦次的声音，从玉符中咆哮而出，响彻了整条街道！
“王爷！！！王爷！！！神迹！是神迹啊！！！”
“王供奉他……他刚刚抵达‘龙角’缺口，才把那颗石子放下！就那么一放！”
“轰隆一声！天崩地裂！那颗石子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了一座万仞神山！直接……直接把那个往外冒了几百年魔气的缺口，给严严实实地堵上了！！！”
“山体上还有金色的符文流转！所有的魔气一靠近，就瞬间被净化消融！镇魔关的压力……瞬间清零了！清零了啊王爷！！！”
“弟兄们都看傻了！我们守了几百年的缺口……就这么……被一颗石子给填平了？！”
传讯者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破了音，充满了不真实的狂喜。
李敖握着玉符，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再次看向那间古朴寻常的小店。阳光正好，洒在“梦想小店”的牌匾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祥和。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最终，双腿一软，对着那间小店，深深地，深深地拜了下去。
这一拜，无关权势，无关交易。
只为一个皇朝亲王，对那无法想象的伟力，最纯粹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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