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楚惜颜再回去的时候，风凌雪已经收拾妥当。
她平静地看着楚惜颜，只有眼圈的浅红昭示着她刚刚伤怀。
风凌雪问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楚惜颜道：“走吧。”说罢，她拿了一只帷帽递给风凌雪：“你现在还是遮上容貌为好。”
风凌雪接过来，沉默地戴上。
云州的街上依旧人烟冷清，要过很长一段时间云州才会恢复以往的繁华。
风凌雪走到街上第一句话便是：“原来我在云州。”
楚惜颜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道：“我带你去见他。”
风凌雪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过一会儿又问道：“是谁得了云州？”
楚惜颜答道：“北梁。”
风凌雪道：“果然……”一句话里说不出的百转千回。
楚惜颜也没对她解释北梁是如何拿到云州的，若是要她知道三国是那般如儿戏般地将云州的归属定下，才是真正的伤人。
两具尸首都放置在另一处院子，燕轩甚至还设了牌位，只是上面的刻字含糊，没有直言这是陆筠修。
事实上究竟谁是陆筠修，根本分不清楚。
风凌雪走进来就看见了这两具棺木，她抬手将帷帽掀掉，扑了过去。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两具棺木，问楚惜颜：“哪个是？”
楚惜颜走过去，用内力震开两具棺木，道：“这恐怕要你亲自来认了。”
因着楚惜颜的关系，没有人对这两具尸首上下其手。
风凌雪这才看见尸首的模样，她几乎瘫倒在棺木旁。
“你怎么能这样……”她低声道。
西陵没有了也没关系，什么都没有了也没关系，她希望他能活着啊。
他却只将她送了出来，用迷昏她的这种方式，在玉城将破之际将她送到了阿宛手上。
风凌雪又重新爬起来，仔细看过两具尸体，突然俯下身去掰左边那具的手指。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掰开一条缝隙，看见里面那一枚白玉制的印章。
她的手无力的放下来。
居然真的是他。他至死还拿着那枚印章，那是她的私印。
当年陆筠修偶尔得了一块玉璧，玉质上佳，却用它刻了两枚印章，是两个人的私印。
陆筠修的私印交到了她手上，而她的私印却给了陆筠修。
风凌雪至今还记得他当时温和地笑着，眼中似有月华流辉，将那枚印章交到她手上，道：“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拿它下令。”
仿若浑然不觉自己交出了多大的权力。
“不过你的私印就归我了。”
她那时候还笑他，这怎么能比？却也在心中为他的信任感动，他知西陵有许多地方尚未肃清，生怕她在外征战时受了气，再像之前那般连粮草都被克扣。
风凌雪这时才恍惚地想到，她什么都没送过他，那枚印章反而是唯一的念想了。
她伸手去摸，果然在腰间摸到了锦囊，她胡乱地将那枚私印翻出来，紧紧地握在手里。
然后眼泪又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她就那样靠着棺木，握着一枚小印，仰着头任眼泪流下来。
楚惜颜心下了然，她大概是认出来了。想起初七那天的那番话，楚惜颜也有些伤怀，她其实怀疑过陆筠修还活着，甚至抱了一丝期待。
还好她没用这种话来安慰风凌雪，她尚且觉得伤怀，不知风凌雪要是经历这一番变故，会有多绝望。
风凌雪流了一会儿泪，突然将小印握着更紧了，她翻身起来，盯着尸首，道：“你凭什么？”
他凭什么将她送出去，凭什么独自去赴死？
“你觉得我会想独活吗！”风凌雪一拳砸在棺木上，恍若不觉得疼一般，又砸了一拳。她是西陵的统帅，玉城将破之时，却只有她独自逃生。她怎么去面对那群陪她出生入死的兄弟？
楚惜颜不由往前走了一步，犹豫着要不要拦她一下。
这样砸下去，她的手会受不住的。
结果这次落下来的却是她的眼泪。
风凌雪哭着道：“你这样让我怎么去陪你……”他费尽心思想要她活，她要怎么去死。
可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风家早就没有人在了，只有她苦苦支撑着风府的那块牌匾。
如今西陵覆灭，也就再无风府。现在连他都不在了，风凌雪实在不知道自己于世还有何求。
楚惜颜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僵立在那里，她其实看不惯生离死别。
她没有上前去劝慰风凌雪，这时候说什么话都是没有意义的。
感同身受不过是个笑话，风凌雪的痛苦不是旁观人能懂的，她这时候去说劝慰的话才是嘲讽。
风凌雪没有哭得特别久，她今日已经哭得够久了。她看了一会儿棺木里的人，然后自己亲手将棺木盖上，遮住了一切。
楚惜颜这时候才敢过来试探道：“你……”
风凌雪回头看她，泪痕仍在，神色却恢复了平静，她道：“你放心，我不会寻死的。”
她低头看着棺木道：“他想要我活着，我要好好活着。”
她苦笑了一下：“我也没脸下去见人。”
楚惜颜心中叹息了一声，陆筠修的期望于风凌雪来说，何尝不是种束缚。
楚惜颜问道：“那你今后想怎么办？”
风凌雪道：“等他下葬，然后，离开云州吧。”
楚惜颜道：“若是无处可去，你可以来找我。”
风凌雪摇摇头：“我这样的身份，留在哪里都不好。”
楚惜颜道：“不是留在北梁，你如果在外面累了，可以来找我。”
风凌雪抬头看她：“你总是有许多秘密。”
楚惜颜笑了笑：“我是靠着这些秘密活着的人。”
她这句话说得毫无头绪，风凌雪却听懂了：“南唐皇室……也很难吧。”
楚惜颜道：“皇室都那个样子。”
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最后是风凌雪打破了沉默，她坐下来道：“我留下来为他守灵，你不用再等我了。”
楚惜颜点头，知道她现在更想一个人留在这里，便道：“那你留在这里，我派人给你送饭。”
她道：“既然想好好说着，你多少吃一些。”
风凌雪缓缓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楚惜颜见她答应，便不再多言，转身向外走去。
踏出门口前，她听见风凌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谢你。”她说。
楚惜颜的脚步顿了顿，唇角向上弯了弯，踏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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