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是一个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呼朋唤友的人，但因为邹畅表现得太过于热情，我还是上了她的车，去试试她口中那个全小城独一无二的羊肉火锅。
是该吃一次火锅了，再不吃，随着天气转暖，渐渐就会被烧烤所彻底取代，想要再吃一次，恐怕又得等到二百多天后的冬天。
说起二百多天后的冬天，我心里又增添了一丝紧迫感；我知道，到那个时候，小城的事情一定会有一个结果，面对这个结果，我到底是输家，还是赢家？
就目前来看，我的胜算已经不高，因为手上握的筹码，正在被左小薇蚕食，我甚至丢失了民意，还有贾国盈，从他后来跟我要十万块钱的行为来看，这人不会绝对忠诚，真正能让他忠诚的只有钱。
那么，眼前的邹畅，便显得更加重要了起来，她是我对付关羽博最后的底牌，如果连她都失去了，我也就真的没有必要在小城苦苦挣扎了。
……
邹畅的心情不错，她将车开得飞快，不一会儿便到了这座小城的边缘地带，肉眼已经看不见高楼，都是一些可能随时都会面临拆迁的低矮民房。
邹畅将车停在了路边，对我说道：“哥，那条巷子，车开不进去，咱俩得走进去，不过没多远，也就两三百米的样子。”
“没事儿，饭前走几步，吃饭的时候才会更有胃口。”
说完，我便解开安全带，在邹畅之前下了车，我下意识望去，甚至还在马路对面看见了一大片农田，所以，说这里是城中村，应该更贴切一些。
邹畅也站在了我身边，但她却没有看着对面那一块空地，反而望着那一片低矮的民房，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眷念之情，我这才想起，她老家就在这里。
“这里面哪套房子是你家？”
邹畅指了指，回道：“门口有一片池塘的那一个。”
池塘已经荒废了，但能看出来，这个池塘曾经也被人精心拾掇过，池塘的两边有一排柳树，虽然已经没有了生机，但是却排列的很整齐……
邹畅又对我说道：“我爸在的时候，这个池塘被收拾的可漂亮了，每年夏天的时候，里面都会长出很多荷花 ，高高低低，风一吹，就像是花的海洋……我爸不在了以后，没人打理，渐渐就变成了垃圾场……一到夏天，各种异味，我也和这些邻居吵过几次，也就管用两三天，等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又偷偷往池塘里倒垃圾……时间久了，我也不愿意回来住了……倒不是看不了这些脏乱差，就是想起那种反差，心里会很难受！”
“这个池塘是你们家的吗？”
“是啊，我们家可是村里的大户，我爷爷给我爸留了两块宅基地，一块就在现在这个池塘的位置，我爸说我是个女孩，以后总要嫁出去，留那么多老宅子也没用，就把其中一套老宅子给拆了，然后改造成了这个池塘……别看这个池塘不大，但真的都是我爸一铁锹一铁锹挖出来的，他喜欢钓鱼，说等退休了以后，在自己家门口就能钓上鱼，那才是人生最大的享受……可最后……”
说到这里，邹畅怅然一笑，又叹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最后只剩下这个变成垃圾场的池塘了。”
“你爸在的时候，一定很有威望吧，那时候可没有人敢往池塘里倒垃圾。”
“老师嘛，又是村里的绅士，谁家有个红白事都会请他去主持，确实很有威望……”邹畅渐渐红了眼，半晌才又开口说道：“就这样一个人，他怎么会做出那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呢？……哥，你说人真的会那么复杂吗？”
“人确实就是这么复杂……”稍稍停了停，我又改口说道：“与其说复杂，不如说那是人基因里的兽性……说白了，人也只是一种高级动物，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激发出来……”
邹畅失了神，看她的样子，已经忘记带我来这里的初衷，是为了吃一顿羊肉火锅；直到我轻拍她的肩，她才回过神，然后带着我往那条看着就已经很深的巷子走去。
……
这个羊肉火锅店的老板似乎是邹畅的邻居，大概是因为邹畅工作性质的缘故，他明显有点看不起邹畅，明明邹畅是来消费的，但他却表现得很怠慢，既不给我们拿餐具，邹畅和他说话，他也是爱答不理；不过，羊肉火锅的口味倒确实是没得挑剔，尤其是肉质，一口就能吃出来，是现杀的羔羊。
我想喝酒，邹畅也陪我喝了，但在这个地方喝酒，却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太偏，以至于代驾并不太愿意往这边跑。
最后，我和邹畅便决定住在她们家的老宅子里，老宅子足够僻静，也正好方便我们聊一些事情。
……
老宅子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桃树，桃树还活着，已经开始抽芽吐绿，我和邹畅就坐在这棵桃树下，一边喝茶解油腻，一边聊天。
很久没有看过这么圆的月亮了，透过桃树的树枝往天空看去，好像自己不在人间，就住在月亮旁边似的，我不禁有些入神，直到邹畅开口和我说话。
“哥，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你不要和我生气。”
我回神看着邹畅，因为她脱掉了外套，又弯着腰，恰巧看见她腰间的那个纹身已经被洗掉了，只留下了一片模糊的印记。
“我想……我想从良，以后不再去那儿上班了。”
我笑了笑，感叹道：“这算是一件好事吧，我为什么要和你生气？”
“我的意思是，我爸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了……我想换个城市，重新生活……”
反应过来的我，当即面色一沉，问道：“理由呢？”
邹畅不敢直视我的目光，她就低头看着茶桌，很久之后才开口对我说道：“刚刚吃羊肉火锅的时候，你也看见了，老板根本就不想搭理我，就算开口和我说话，也很刺……因为他知道我是一个夜场女，他看不起我，不光他看不起我，我们村里的人都看不起我……其实，这才是我不愿意回老宅子住的真正原因……我做一个夜场女都已经这样，如果让他们知道，我爸当时是因为玷污了左小薇，才被关羽博找人开车撞死，我爸在这个村子，就彻底没有名声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关羽博真的因为这件事情被审判了，我爸玷污左小薇的事情，肯定也会瞒不住……他活着的时候德高望重，我不想他死了以后，反而……反而名誉扫地。”
“可是，你之前答应过我，一定要给你爸的死，找个公道和说法。”
“那时候，我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在我们这个小地方，有时候公道真的没有名誉重要……这些年，每到清明节，还会有学生去我爸的坟上拜祭，感谢他当年的栽培之恩，如果这个事情曝光了，我爸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且，我妈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这些年都是我乡下的姨娘在照顾她……我也攒了点钱，思前想后，觉得也是时候带她离开这个小城了，我想去云南找一个环境好的城市，一边做点小生意，一边陪她养好身体。”
我才是真的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接二连三的挫折，让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抬手便掀翻了横在我和邹畅中间的茶台，痛斥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拿了关羽博的好处，才做了这么一个混账的决定？”
邹畅一边哭，一边连连摆手对我说道：“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拿关羽博的好处……我压根都不敢让关羽博知道，我已经知道是他害死我爸这件事情……要是让他知道了，他肯定也不会放过我……我没有那么傻，为了他的钱，把自己放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面……所以，你要相信我，这就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爸玷污了左小薇，是他罪有应得，到最后，就给他留个好名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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