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炎此时已经恢复了他一贯的神态，冷漠而平静地望着韩邦杰道：“韩阁老，给句痛快话，你到底要如何？
在你回答之前，我要先提醒你一句，元震给你的那个建议其实并不好！二百万贯看起来不少，可你别忘了，你还有贪腐的把柄在军情司手里呢！你想要全身而退就得先退赃，可退了赃之后你还能落下多少呢？那点钱够花多久的？包括你儿子在扶余弄的那些外财，若我不许，他运的回来吗？就算你这辈子够用了，那你的儿孙呢？坐吃山空，能管几代人？可元震呢？他留给子孙的土地是能年年有收入的！说起来还不是他受益比你大得多！
你好好想想，为了那点小钱替元震担那么大的风险，值得吗？若你二人是至交好友，倒也没有什么，可在下依稀记得，你入阁之初，最瞧不起你的恰恰就是元震吧？
再说了，你家祖坟冒青烟，好不容易得来的阁臣之位，我不信你真舍得就这么放弃了？这次放弃了，以后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可你若是把均田一事做成了，就算担点骂名又如何？只要陛下护着你，就算首辅之位给不了你，次辅还是有希望的，甚至还有可能弄个文勋爵位傍身！你就不想搏一搏？”
韩邦杰脑子飞速旋转，不得不承认，韩炎这番话的确是说到他心缝里去了——他这么官儿迷的人，怎么可能真舍得这个阁臣职位？那日徐秉文说元震答应他，只要风头一过，就想办法帮他重新入阁，他这才动了辞官避祸的念头。可刚才韩炎的提醒让他想起来了，元震一向最瞧不起他，以与他共事为耻，又怎么可能帮他重新入阁呢？元震这个混蛋根本就是在骗他！
可如果真照韩炎说的那样，冒点险真把这事儿办成了，那么他今后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可就是实打实的了！也许真的值得一搏？
如此权衡之下，心中的天平逐渐向反方向移动。
韩炎观他表情，便知他已心动，趁热打铁恐吓道：“你对于军情司恐怕了解的还不够多，除了刺探消息之外，暗杀也是军情司的拿手绝活儿！尤其我们能把暗杀做的跟意外一样，让别人察觉不出任何异样。只不过，军情司这一手绝活儿此前都是用来对付外敌的，从未拿来对付自家人，但是，如果有人真的想要跟圣上对着干，在下也不介意破一次例！”
韩邦杰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脖子上又隐隐作痛，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他脑筋一转，咬了咬牙沉声道：“叔父这番话固然有道理，但是，元震是画饼充饥，陛下又何尝不是？我若真将此事做下去，得罪满朝同僚，届时陛下又不肯保我，那我就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到那时，我又能到哪里喊冤去？叔父若真想保我，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
韩炎皱了皱眉：“什么条件？”
“叔父知道京东路最大的地主是谁吗？”
“据我所知是一个叫吉长运的人。”
“没错，可您恐怕不知道他的另一个名字吧？元霆！您知道这个元霆跟元震是什么关系吗？”韩邦杰自问自答道，“他就是元震的胞弟！当年元家家贫，为了供元震读书，不得不将十岁的幼子过继给了一个外地来的游方郎中，所以元霆才改名吉长运。不过，名姓虽改了，血缘却是改不掉的。
元震当年在官场起步就是从京东路博州一个县令做起的，他到任后不久，他这个弟弟就投奔过来了，在他的运作之下，将户籍落在了博州，之后便在当地买房置地。
元震表面上清廉如水，可却对这个弟弟言听计从。底下人知道后便开始走他弟弟的门路，很快这个吉长运就成了博州炙手可热的人物，但凡有人想走元震的门路，都得去找吉长运。
偏偏这俩人表面上看没有一点关系，私下里也极少直接往来，哪怕官场有传闻说他们是亲兄弟，可也只是传闻而已，没有任何实证！但有一点，元震的官做到哪里，吉长运的地就买到哪里；元震的官越做越大，吉长运的地也越买越多！等到元震官至京东路经略同知的时候，吉长运就成了京东路最大的地主，他名下的土地足足有四十万亩之多！”
关于吉长运与元震关系密切的传闻，军情司、商号、巡视组从各个渠道其实都有反馈，但直指二人就是亲兄弟、甚至直接点出吉长运本名的还是第一次。韩炎微微点头，旋即又疑惑地问道：“按京东路地价，购置四十万亩土地少说也得花费百万贯以上了，这个吉长运哪来的钱买这么多地呢？”
“买？哼！”韩邦杰冷笑道，“若真是买的倒也无可厚非，可他哪里舍得花钱买呢？无非巧取豪夺而已。赶上灾年，半袋黍米就能换一亩良田，又有元震给他撑腰，谁还能告倒他不成？”
“所以，你的条件就是他？”韩炎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吉长运他背后毕竟是元震在撑腰，实在不是我能动的了的！元震在京东路为官多年，大小官吏受过他恩惠的不计其数，上上下下哪个衙门没有他的人？哪怕他后来调离京东路到淮阳路任职，可人脉仍在，这些人仍可明里暗里维护吉长运！
叔父啊，我虽掌管京东路，可干活儿不还得靠底下人吗？底下人若跟我不是一条心，我也无能为力呀！所以说，非我不为，实不能也！叔父，只要吉长运的地能顺利处理，我保证，其他的大小地主就不在话下！”
韩炎连连摇头：“我一个内官不能直接插手朝廷政务，这个忙我想帮也帮不了呀？”
“您不能直接出面，可有一个人可以！”
“谁？”
“项国公世子柳忱！”韩邦杰阴阴一笑道，“柳世子如今权知京东路巡视组提调御史，有权监督京东路大小官员。若他能直接出面督促博州官员处理吉长运的土地，那想必此事推进就会顺利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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