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困在这个村子里太久，久到我都忘了生活可以是另外一种样子，是素素提醒了我，给了我勇气，她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呢……”沈静的语气里全是恬淡的心境，道：“……所以，妈，你应该高兴，离了这儿，就再也没人能对我们说三道四，城里人邻居都是相互不搭理的，这样反而舒服些，我和素素也想过那样的生活，自食其力的生活……”
沈静的眼睛有些亮，她郑重的看着王春花。
王春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怔怔的看着女儿和外孙女，感觉她们真的变了很多，却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变了。
但是沈静的神色中好像更多了一些坚韧，让王春花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动了动唇，低喃道：“……你们离了这儿也好，原来你们早有此想法……”
她心尖一痛，可是自家人提出来，本质就变了。
王春花脸色微变，有点说不出来的难受，她只觉得心里哽得慌，忍不住又想要哭，可又怕女儿多想，她也知道眼泪无用，现在女儿变得好像坚强了好多，到底是比以前中用多了……
“所以，妈，这钱你带回去吧，钱是还清了，但情却永远还不清，以后我虽然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了，但是，我会给你们寄钱养老的，你们放心，你们的养育之恩，我永远记得，妈和爸以后若是腿脚还好，有功夫的话就去看看我们，我给你们写信告诉你们地址……”沈静道：“现在有电话也方便，我会打电话回来……”
“……嗯。”王春花的笑容有些苦涩，道：“……只要你好就行了，你若过得好，妈也就放心了……”
“妈，我一定会过得好的，你放心吧……”沈静低声道。
王春花欲言又止，顿了顿道：“妈也没什么文化，只知道，以后你和素素两个，若是遇到什么困难，还是可以回来看看的，也可以跟妈说一说，妈虽不能帮到你什么，至少能帮你出出主意……”
沈静却只是勉强笑了笑。好事，说了也没什么，坏事说了，父母又能帮什么呢，反而让他们很难过。
至于说回来看看，也是笑话了，只怕那时候回来连住在哪儿都是问题。
娘家，她的娘家，早已经是不亲热了，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妈，以后过年过节的，我会寄东西回来，你记得和爸到街上的邮局去拿……”沈静道：“不过我们还是过段时间收拾好了再走，这房子和地，妈，你和爸就收走吧，这些家具，我和素素也不带走，一些碗锅瓢盆虽不值钱，你们将就着用用吧，我们也带不走，我和素素带几件衣服就成了……”
王春花点点头，道：“我和你爸老了，也许为了自在些，还得住这个老房子，虽破了一点儿，也图个自在，与你哥哥们住在一起，糟心的很，我们也想过些自在的日子，省得天天在一块，你嫂子们天天看我们不顺眼，嫌我们吃得多，做的少，多没意思，这儿以后我和你爸住，你们以后回来就住这儿……”
沈静只是笑了笑，道：“等你们老了，我会回来看你们，爸和你还算壮年呢……”
说到这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王春花肿着眼泡，看天色不早，这才收了钱和存折，道：“我先回去了，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过得好……别惦记着我们，我和你爸在村上能花几个钱，你们不用担心……”
沈静点点头，王春花有些不舍的道：“……我先回去了。”
“妈，路上担心些……”沈静道。
王春花匆匆的点了点头，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心不在焉的走了。
因为心中有事，还扭到了脚，偷偷回去的时候，沈槐早在等着她了。
她一进来，沈槐看她脸色不对，便道：“……给了么？！”
“她没要，还把以前花我们的钱给我了……”王春花将钱放在桌子上，折子也放在这儿。老夫妻两个竟然半天没说话。
“静静心里也是要强的，虽然柔弱，但现在却拿得起放得下了，她从年轻时，看着软弱，却是极为有主意的，怕是心里不好受呢……”王春花抹了下泪，揉了揉脚腕。
沈槐看着这钱和折子，有一瞬间的沉默，良久后数了数，又来帮她揉脚脖子，看她这样难受的样子，便低喃道：“她们哪儿来的钱？！”
“素素采药卖的钱，估计这丫头走了不少山路，采到好药了……”王春花道：“她上山就上去十来天左右的，收获差不了，她长大了，主意也大了，能撑起这个家了，村上这些事，不都与她有关吗？！”
沈槐想到杨素素的眼神，心中便是一阵不喜，压了下道：“……还了钱，是什么意思呢？！”
“罢了，这个女儿，与我们怕是离了心了，生儿生女又有什么意思呢，生多了，照样矛盾多，静静算是省心的，只是这一次，怕是将她彻底的推远了，人心呐，不能这么凉呢，这事，你做的的确是差了……”王春花道：“大柱二柱也忒狠心，素素那丫头是个要强的，本来就想带着静静离开村子里，不想忍受这闲言了，只是我们家提出来，就是我们赶她们走的了……”
王春花失魂落魄的道：“……是我们对不起这孩子……”
“行了，别哭了……”沈槐心里也有点不好受，道：“天地良心，自她倔的要死的以后，我们做的这么多，算是对得起她了……”
“真对得起吗？！”王春花道：“我这心里怎么就不是滋味呢……”
“谁让她是女儿呢……”沈槐道：“……古来女儿都是外人……”
“外人……”王春花眼泪刷刷的就下来了，她知道沈槐说的对，可是心里还是不是滋味的很。
沈槐给她揉着脚脖子，也是沉默的厉害，一个字也没吭声。
“静静说以后去城里打工，一个月还会寄钱回来……”王春花道：“她们母女这么不容易，我哪需要她寄钱，我只希望这情份未断，心未冷，只是你的两个好儿子，是一点也不心疼这妹妹，这心早被推远了……”
沈槐不说话，沈静是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她说出的话，是一定会做到的人。
“她说着我们的养育之恩，一定也会报答，只是，这心是真的推远了……”王春花道：“报恩和亲近是两回事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她无力的捂住了眼睛，十分痛心。
沈槐知道，也许有一天，他们养老，说不定还要靠这个女儿。
沈槐叹了一口气，两个儿子算不上不孝，只是，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到最后，沈槐也只是低头叹了一口气，将钱和折子收了起来，道：“……别想了，睡吧。这些钱，先留着，我们若是老了，不管多少，留些给她们，她们若是还困难，留给她们母女也罢了，大儿子小儿子都不难混，只有她，若是生病，我们就用了罢……只希望我们俩的身体争气……”
“钱钱钱，这些钱又找得回我女儿的心吗？！”王春花气愤的道：“……这几个钱又算个什么，在村子里，这些钱也许还能过过日子，真去了城里，这点钱够用个什么？！折子上存死了才到一万来块，加上这三千，算什么呢……”
沈槐咔嗒一声关了灯，道：“睡吧，以后我们也要上点心，多存点钱要紧，以后可不能事事指望这两个儿子，静静又困难，哪能给她添负担，至于沈梅和沈桃，她们两个就算了吧，能不从娘家掏点走就算不错了……”
王春花不说话，只是红着眼睛对着墙，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女儿是她最喜欢的女儿，可是，当初她却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这一生，算什么呀。受尽委屈和冷嘲热讽，可是，看她尽心为女儿的样子，王春花就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因为她太疼素素的，掏心掏肺的十分尽心。比她这个做母亲的，尽好一百倍。
王春花一走，沈静就数着剩下的三百来块钱，皱眉道：“……现在只剩下这点钱了，家里。”
本来就没什么积蓄，虽然卖过三次药，可是也用了不少钱，加上杨二狗赔来的一千来块，能剩下三百来块钱，算不错的了。
杨素素道：“没事，妈，我还可以上山再挣的，我们省着点花吧……”
沈静点点头，道：“还清了也好，只是这恩情却还是欠着的，这钱也不比以前的价值了，这些年来，妈一直给我塞了将近三千块钱，一点点的将你养大，在很多时候都救了急，我一直想还她，没想到今天还上了。只是，钱到底没你小时候值钱了，那时候一毛钱可以买一支冰糕，现在都要一块钱一支了……金钱有价，情无价，虽是我娘家，这份恩情，不能忘了……”但是还了钱，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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