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那疲惫的脸，抚着他手上那厚厚的老茧。多少个日日夜夜，当我用不停的工作来麻木自己，强迫自己忘记那个人的时侯，他也在用同样的方式来折磨他自己。
他在军营里不停地演练兵马，不停地舞刀弄剑，他逼着自己劳累，逼着自己疲惫，逼着自己疼痛……这样的经历，我感同深受。
我们是两个自我折磨的人---------都是为了等不到的人……
我轻抚着他的脸颊，那硬朗的面孔下面是一颗那么让人心痛的心，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有的人不值得再等了……
天刚蒙蒙亮，他还没有醒，我拿着脸盆出去打水。
刚出帐篷就看到暗影里站着一个人。
娇小的身子，清秀的脸上戴着面纱，露水沾湿了头发，一抹留海紧紧地贴在白皙的额头上，这个人竟象是已经这样站了一夜。
看我出来，她慢慢走过来轻声问道：“姐姐，可曾见过我家夫君？”
“见过，”我把脸盆抱在胸前，笑着看她“他正在我床上。”
婉儿的眼睛里霎时喷出怒火来，扬手一个耳光打过来“宣玉！！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我轻松地闪过，反手一个耳光抽在她脸上，厉声反问道：“到底是谁不要脸？！”
婉儿呆了，捂着脸，两行眼泪立时流了出来。
廉方听到动静从帐篷里冲出来，看到我动手吓了一跳，赶快过来挡在我面前：“玉儿，你在干什么？”
廉方想来是刚醒，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光着脚连鞋子都没有穿。
婉儿看到他这样，哭得更加伤心了，捂着脸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们……你们两个昨天晚上……你们做了什么！？”
廉方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低着头胀红了脸。
“我们做什么了？你真的想知道吗？”我盯着着婉儿的脸冷冷一笑，“我自己的男人躺在我自己的床上，我们做了什么还要跟你说吗？难道你还能猜不到？”
我盯着婉儿的脸刻薄地接着说道：“不要以为自己长得丑，就可以让我们继续可怜你……真是丑人多作怪！！”
廉方吃了一惊，拉着我小声说道：“你在胡扯些什么！我们昨晚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你不要胡说了好吗？”
廉方的脸涨得通红，我看着他的眼睛满怀柔情地一笑，就势往他的怀里一依，继续说道：“我胡扯了吗？好象胡扯的是她吧，口口声声的叫你夫君，可是这都快三年了，你认真看过她一眼吗？”
我拿眼睛轻轻地瞟了一眼婉儿，继续笑道：“难道你在乎过她一次吗？难道你想过她？你念过她吗？难道你真心地爱过她吗？三年了，这三年来你爱的是谁,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廉方紧紧地咬着下唇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看着他微微一笑，伸手在他的脸颊上一抚，满怀柔情地继续说道：“正如你爱我一样，我也同样地爱了你三年！-------------可是为什么我们偏偏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啊？还不是就因为这个女人？因为她用自己的丑陋和无耻绑架了你！”
廉方一把拉住我的手，用乞求的语气轻声说道：“别再说了，这不是她的错……你不要这么说她，这是我的错……”
“明明就是因为她！”我甩开他的手，大声冲着婉儿喊道“她用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骗到了娘，又让娘逼着你来娶她……三年了，我爱了你三年，我也苦了三年，你呢？
难道你不是和我一样吗？
自从她来到这里，我对你的所有情义全都成了罪过！我多爱你一分是罪，我多想你一点是错！
就连我多看你一眼都成了十恶不赦！！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廉方冲过来一把握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玉儿，这是我欠你的，你不要再去怪别人……一切……都是因为我！”
婉儿看着我们两个拉扯在一起。自始至终，廉方却连看都不敢看她。
她脸上的愤怒渐渐淡去，深深的哀伤浮了上来，低下头喃喃地说道“对，你们两个本该在一起的，只是因为我……只是因为我……”
“这不怪你！”廉方低下头小声对婉儿说道“玉儿她今天有点冲动，你不要理她，你先回去……”
“为什么不怪她？”我盯着他的眼睛不依不饶“明明就是她的错！！-------廉方，我要你现在立刻就休了她！！”
“玉儿……”廉方的眼神痛苦得让人无法直视，盯着我痛苦地说道，“你不要这样……求你……求你了……”
“怎么？舍不得吗？”我咬紧牙，逼着自己硬下心肠“那好，那我现在就去杀了她！”我从腰里拨出刀，恶狠狠地向婉儿走了过去。
婉儿冷冷地看着我，淡淡地闭上了眼睛。
“玉儿！”廉方一掌打掉我手里的刀“你不要再闹了！！”
我瞪了他一眼，俯下身子把刀一拣，转身又向婉儿扑去。
“够了！”廉方抓住我的肩膀，将我一把推倒在地。
“你够了！！你够了！！”
廉方竭斯底里地向我喊着，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起来，满脸涨得通红，眼睛里也装满了泪水。
我跌倒在地上，看也不看他，盯着婉儿继续骂道：“丑八怪，去死吧你！！”
婉儿睁开眼，悲戚地看着我：“对，是我该死，我是该去死了……”
婉儿看着我凄然一笑，轻轻地拢了拢鬓边的头发，脸上的面纱轻轻地飘到地上，受过伤的左脸露了出来。可她竟然顾也不顾，只是看着我，凄苦地一笑，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完全没有了怨恨，只剩下伤痛。
那一大块粉色的伤疤，象一个刚刚落地的婴儿，就那么**裸地袒露着，太阳升了起来，照在她的脸上，那个伤疤看上去那么突兀，那么刺眼，那张曾经美丽无比的脸，却因此显得越发凄凉诡异。
婉儿淡淡地一笑，转过身子，一步一步，慢慢地向远处走去。
“婉儿……”廉方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声轻唤，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心痛。
“不用管她，又是在作戏！！”我从地上坐起来，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土，看着婉儿的背影冷冷一笑“放心吧，她才死不了呢！”
廉方转过身子，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眼光看着我：“玉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真可怕……你真可怕……”
他一步又一步地向后退去。突然转身，发足向婉儿追了过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抹了一把眼泪，淡淡地笑出来。
傻瓜，其实你早已对她动了情，只是自己还不知道。
而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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胯下一匹骏马，身上一只行囊，我一袭轻衫策马奔驰在城外的大路上，背后，那个足足呆了三年的城池已经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关于它的所有回忆也都越来越远吧。
我这么想着，心却在隐隐作痛。
小四，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三年……
三年了，你没有回来找我。
如今，我已经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属于你的一切，也早该放下了！
从今天起，忘了你，放过我自己……
出城四五十里，官道却窄了起来。
远远的路边站着一个人，一身藕色的骑服十分合体。一头黑发也梳得一丝不乱。身边那一匹栗色的马背上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裹。
我略一沉吟，收了缰绳，下马向他走去。
“大哥……”话未开口，嗓子里便是一哽。
“你这个孩子啊……”大哥满眼心痛地看着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方儿他那个脾气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此一番也只是一时着急才冲你发火的。你千万不要怪他。”
“他很好……”我眼眶一热，连忙打断他的话“是我硬逼着他休了婉儿，他才和我翻脸的。”
廉义看了我一眼，伤心地摇了摇头：“想来日后，他终会明白你的苦心……”
“那就不要让他明白！”我看着大哥目光坚毅。
大哥心痛地看了看我，不再说话，转身把马背上的东西解下来，一件一件地装在我的马上“这是些盘缠和干粮，还有你大嫂给你备的衣服，天气凉了，记得保重身体。我和你大嫂……随时……都等着你回来。”大哥说着说着，声音里竟然也有了哽咽。
我转过身子轻轻地抹了一把眼泪，轻声答道：“大哥放心，我没事的。您要照顾好大嫂……还有爷爷，娘和他们两个……”
“爷爷那里……我只说你是出去游山玩水了……”大哥抬起手偷偷抹了一把眼角“你不必惦记他，只是这以后，他再想胡闹……却也没有人再能来陪着他了。”
我用力拉紧缰绳咬着牙翻身上马，生怕这一刻会突然心软。转身跑回到城里去，跑回到爷爷身边，把头埋在他的膝盖上对他说，我今天又摸了些好看的鸟蛋给他……
对他说，今天城里出嫁的小媳妇长得好俊俏，可那个新郎官看上去傻傻的……比廉方还呆呢……
对他说，又到了秋猎的季节，一群群红色的大鸟落在沙滩上，和那夕阳却是一个颜色……
对他说，我养的小猪又肥又壮，一个个黑乎乎还呆头呆脑的……呆萌的眼神和廉方有点象。
然后他定然会摸着满口银白色的胡子哈哈大笑着扶我的头，或者突然皱起眉头来故意板着面孔骂道：“疯丫头，又来说胡话……当心爷爷揍你……”
可是……这一切终是再也回不来了……
“大哥保重……后会有期……”我挥手一扬马鞭，座下骏骑如离弦之箭，昂首奔出，转眼将那人影抛出几十步外。
“玉儿……保重啊！”大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沙哑着不舍。
我好想回头，可是手里的马鞭却不自觉地又一次重落下来。
马蹄声声疾，转眼那人影便被暮色吞没。
古道西风，长沙落日，西出阳关，再无故人……
我的家人们啊……此一番终是缘份尽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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