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娣背对着舍友们坐着，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红了眼睛，过了好久才用哽咽的声音说着话。
\"能毕业的前提是不挂科，可是不挂科的前提难道不是有书读吗？
我不打工赚钱的话，连饭都没得吃，更别说学费了。
谁想天天刮着风去端盘子洗碗，深更半夜还要迎着雪走回来。
我难道不想在寝室里窝着看书吗？我难道不想像夏莲一样次次考第一，被老师表扬。
可我能吗？我不能啊……\"
杨小娣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最后忍不住趴在桌上呜呜大哭起来。
李冬梅三人见她一哭，也不在床上坐着了，赶紧手忙脚乱的从上铺爬下来，随便裹了身棉袄就围到了杨小娣身边。
\"别哭了，别哭了。\"李冬梅过来的时候顺手扯了沈夏莲桌上的纸巾，赶紧给杨小娣按脸上。
\"哎呀，是我们不好，不了解情况就瞎说。小娣，你有什么困难你直说，说不定我们也能帮你想想办法是不是？\"
杨小娣摇摇头，抽抽噎噎的说，\"帮不了，这是我家里的问题，只能靠我自己了。\"
比起其他两个室友，沈夏莲看过见过的新闻会更多，所以这会儿十分冷静，还带着些了然的问杨小娣。
\"你家条件不好？是学费还是生活费不够了吗？\"
杨小娣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家6个孩子，我前面还有4个姐姐，都出嫁了。我是第五个，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就比我小一岁。\"
杨小娣的声音里充满了凄凉，
\"四个姐姐出嫁的时候，我爸妈都收了彩礼，加起来也有好几百了。他们都存着，说是要给弟弟娶老婆用。
本来我应该是跟我几个姐姐一样的，当个文盲，什么都不懂的到了年纪就被嫁出去换彩礼。
可我五六岁那会儿偏偏喜欢趴在村里学校教室的窗户下听他们读书。
我们村小学的校长也姓杨，是个很温柔很慈祥的奶奶，她看见我在那儿趴着也不赶我走，就让我跟着他们一起读。
后来还去我家说服我爸妈，让我去村小学上课。我到上初中的时候才知道，我那5年的小学学费都是她给我垫的，否则我爸妈怎么可能会让我去读书。
后来，我考上了镇上的初中，又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所有读书的费用都是她，都是她给出的。\"
杨小娣两眼无神的看着面前的虚空，泪水一颗一颗的砸在自己腿上。
在她并不美好的成长过程中，杨校长就像一道光芒一直照耀着她，给她力量，让她努力向上。
\"其实高一那年暑假，我爸就逼着我辍学，让我嫁人，因为我弟没有考上高中。
也是杨校长来我们家帮我下保证书的，她跟他们说我的成绩很好，一定能考上大学。
她还跟他们说一个女大学生的彩礼，和初中毕业女孩子的彩礼可不能比。
就这样，我父母才同意我继续念书。
可是他们不会给我一分钱，所有的钱都是杨校长给的，就连平时吃饭的钱都是。
直到我收到了华清的录取通知书。\"
杨小娣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她长得并不美，从来不护肤的脸上甚至还有一些干燥开裂的高原红。
但这么笑起来，却着实让边上的沈夏莲三人看着都心疼。
\"收到通知书的那天，杨校长笑得比我还开心。
她跟我说，让我一定要走出去，既然考上了大城市里的大学，就再也别回来了。
我其实一直想不通，非亲非故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帮我。让我别回去了，那她那么多年给我付的学费怎么办，难道不要我还吗？
而且她还跟我爸妈签了保证书，我要是读了大学就不回去的话，我爸肯定会找人去闹事，到时候她要怎么办？\"
杨小娣深呼一口气，顿了很久，才接着说。
\"杨校长说，她当年，其实也考上过大学，那时候新华夏都还没成立。
她考上的是当时的京大，可是，她没拿到录取通知书，因为被她父母藏起来了。
她当时以为自己没考上，也就无可奈何的嫁了人。可惜，结婚好几年，她都没能生出孩子来。一直被婆家和丈夫打骂，娘家也说她没用。
最后在京城的医院查出来，说她天生子宫畸形，就是生不了孩子。
当时回去，她婆家就把她赶出了门，她回娘家的时候也受到了哥哥嫂嫂的奚落。
她甚至在娘家都没了自己的房间，只能住柴房。
也就在那个时候，她发现了压在柴房最底下的京大录取通知书。\"
\"她父母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毁人一辈子嘛！\"
李冬梅的拳头的捏紧了，如果现在杨校长的父母就站在她面前，沈夏莲毫不怀疑她会一拳头揍上去。
可惜按照杨小娣的说法，杨校长都是个老奶奶了，她父母估计早没了。
\"可不是毁了她一辈子，她说她当时学的最好的就是数学，而京大最好的也是数学。
就算生不出孩子又怎么样，她完全可以潜心研究学业，做个数学家，数学老师。也有可能是在其他专业发展。
反正本来她的人生有无数种选择，最后却被她父母掐断了。
她跟她父母大吵了一架，而她父母并不觉得是自己错了。
他们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读到高中已经很可以了，不应该再继续读书，早点嫁人才是一个女子最该走的路。
而且也怕她出去读了大学，就再也不回来了。
那怎么办可以，她哥哥还等着她的彩礼去讨老婆呢！\"
杨小娣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不再管自己讲故事，而是含着泪转头面向三个室友，笑着问她们。
\"你们说，可不可笑。杨校长的哥哥，拿着父母卖妹妹的钱讨的老婆，妹妹离婚回来，他竟然还有脸去嘲讽他妹妹。
甚至杨校长和她父母因为录取通知书的事情吵起来的时候，他还打了她一巴掌，说她不孝？
不孝？不孝？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太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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